不知是不是錯覺,離得老遠,霧心卻覺得自己與梨樹下的師父目光交彙了。
師父清冷的眼神,好像在她身上停頓了片刻。
然後,他才對師伯說:“心兒很特彆,若是沒有特殊情況,我不希望她離開我或者花醉穀太遠。”
此言一出,便是在後麵偷聽的霧心本人,都不由愣了一下。
師弟一頓。
而師伯更是顯得十分驚詫:“不能離你太遠?她難道是你的私生女還是什麼,居然這麼寶貝?!”
師父並不解釋得十分詳儘,隻說:“心兒年齡尚小,還有很多事情待學。日後若有機會,我會再帶她四處遊曆,但如今這回,還是算了。”
師伯嘖嘖道:“看得這麼牢,不知道的話,真當你養了個不諳世事、千金小姐似的小閨女呢!”
但接著,師伯又說:“你保護徒弟是不要緊,不過也不能太過頭啊!寶劍也是要打磨才能鋒利的,若是一直讓他們住在風雨無憂的仙境裡,他們何時才能堅強起來、真正長成呢?
“我看你也差不多該考慮一個一個放手了,不妨就從最大的開始吧。我看你那個大徒弟修為是完全可以的,就看什麼時候真的讓她曆練試試了。”
師父眼神淡漠,隻說:“再說吧。”
*
師父與師伯不久便走了。
師伯好像確實沒有發現他們,而師父,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將他們抓出來。
等師父和師伯離開後,霧心才和師弟從灌木叢後麵站起來。
師弟拍了拍身上的雜草和碎葉子,回頭去看霧心。
誰料一轉頭,卻見自家大師姐滿臉嚴肅。
師弟問:“你……怎麼了?”
“沒想到。”
霧心用手指抵著下巴,做沉思狀。
“師父他,居然這麼喜歡我。”
師弟:“……”
師弟的眼神,一言難儘。
霧心卻莫名有點得意:“你剛才聽到沒有,師伯說,師父簡直像把我當成女兒呢!還說師父保護我保護得太過了,像是不諳世事的大小姐一樣!”
霧心其實也很清楚,她這麼皮糙肉厚,平時行為舉止也談不上端莊,跟大小姐根本扯不上邊,可這不妨礙她得知師父特彆疼愛她的時候感到高興。
可不知為何,當她回頭看師弟時,師弟的神情卻有些古怪。
不像是為她高興,也不像是嫉妒她得到師父的喜愛,倒像是某些更錯雜的情緒。
這時,師弟抬起手來,靠近霧心。
霧心茫然地注視著他。
有一瞬間,她覺得師弟看上去好像想要碰一碰她的臉。
但最後,他板著臉,敲了一下霧心的額頭。
師弟敲得不重,但霧心卻十分錯愕。
她說:“你怎麼沒大沒小,你是師弟,不能敲師姐!”
師弟不以為意,輕輕“哼”了一聲,並不解釋。
霧心還要教育他。
可師弟半點不怕,隻輕飄飄地說:“好了,本來說要練劍的,結果聽了一堆秘聞八卦。既然大家都醒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準備早飯吧。”
以師弟如今的廚藝,給霧心打下手已經綽綽有餘,哪怕說他想自己開個飯館,也不算完全沒有可能。
師父的飯菜當然還是必須由霧心親自動手,但霧心若是偶爾想休息,由師弟來代勞,大家多半也不會有太大意見。
老實說,霧心當年隻不過是隨口一提,師弟居然真的能花時間做菜做到這個份上,她還覺得蠻驚訝的。
原以為他這等金尊玉貴的大少爺,最多隻是一時心血來潮、鬨著玩而已。
霧心說:“不必了,我一起床就弄好了,你們坐著吃就行。”
“……哦。”
師弟應了一聲,語調卻略有失望。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又說:“其實我之前回家的時候,學會做流沙包了。改日若是有機會的話,想讓師姐點評一下。”
霧心對這個很有興趣,笑道:“好。”
既然談到這個話題,兩人便一邊聊起做飯的事,一邊往廚間的方向走。
誰知,師弟剛走了幾步,卻忽然“唔”了一聲。
“師弟?”
霧心回過頭。
隻見師弟的麵頰,突然毫無征兆地白了。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麵色蒼白如紙。
他額頭上滲出冰冷的汗珠,身體曲起,手則用力捂住胸口心臟的位置。
師弟弓著背,看起來異常難受。
“你怎麼了?”
霧心被這變故嚇了一跳,連忙去扶師弟。
可她的手觸上師弟的背時,又是一驚。
師弟的脊背全被冷汗浸濕了,甚至浸透了衣衫。
他呼吸急促起來。
師弟顯然很虛弱。
霧心不懂醫理,但光憑直覺,她覺得師弟看起來像是心臟在痛,而且很不舒服。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霧心很確定,師弟絕對沒有心臟方麵的毛病。
師弟出身清光門,在心修方麵很是擅長。
雖說修煉的“心”和真正的心臟還是有概念上的不同,但據說“心”平時就是藏在心臟裡的,是心臟的一部分。
師弟擅長心修,心臟自然一直很強壯,從未表現出這樣的狀態過。
忽然間,霧心想到師弟之前吃的那顆藥丸。
難道說他是真的身體有所不適,所以才會提前吃藥?
可是師弟過去身體一向健康,怎會如此?
霧心遲疑了一瞬。
然而,就在這一瞬的遲疑,師弟似乎緩了過來。
他大口深呼吸,汗水滴到地麵上,麵上又有了血色。
他身上有了力氣,想要自己撐起身體。
霧心回過神來,著急道:“你好點沒有?怎麼回事?要不要緊?等等,我這就去叫小師妹——”
然而,師弟自己用力咳嗽了幾聲,喉嚨沙啞。
他輕輕推開扶著他的霧心,緩緩說道:“我沒事,師姐不用擔心。抱歉,最近不能做流沙包給師姐看了……我有事回屋,先去休息一會兒。等下……我會自己去找師父的。”
“可是你——”
霧心不太放心得下。
然而,師弟隻是搖了搖頭,並不答她,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