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大堂不同。
專門招待客人享用佳肴的敞亮大堂比,後麵真正交給廚師烹飪的庖屋,實際上頗為狹窄。
霧心撩簾進去。
隻見廚間煙火鼎盛,東西多,但收拾得整齊乾淨。
台麵上擺滿時令菜蔬,柴火燒得劈啪響,大灶台被常年旺火熏得焦黑,幾個小陶鍋咕咚咕咚冒火,幾抱寬的鐵鍋蒸噴香撲鼻的白米飯。
廚間內飯菜香味四溢,菜肉倒進熱油鍋裡,炒得火高半丈,滋啦脆響。
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站在灶台前炒菜。
他背對霧心,頭上包布巾,腰寬背圓,臂膀壯碩。
男子雙手寬大有力,動熟練,炒鍋裡火焰飛得數尺高,油光飛濺,他仍巍不動,隻唰唰火,鐵鏟一動,不多數,一道爆炒肥肝已經進了蓮花盤。
即使已近二十年不見,霧心仍一眼認得出來,這正是大廚沒錯。
她離開那時,大廚已不惑之年,如今,他大約有六十多歲了,頭發果真白了不少。
不,看他炒菜的架勢,年齡雖大了,但身體應當還健朗。
廚間內除了大廚之,還有個瘦瘦弱弱的年輕人,是個男孩,瞧十六七歲的年紀,頭上包布巾。
這少年一張皮麵白白淨淨的,在夥夫裡算生得難得秀,簡直煙火極重的廚房有些格格不入。
他原先正老實巴交地剝豆子,一雙手上十指修,白嫩纖細,連個繭子沒有,瞧不大像做活的。
這少年是個生人,霧心以前沒見他。
他見到霧心,有吃驚之色,小心翼翼地對她頷首打了個招呼,卻不敢搭話,便埋頭繼續剝豆子。
霧心對少年回以一點。
她沒有太在意這個少年,隻走到大廚身邊,喚道:“阿叔。”
大廚頭不抬,徑自往鍋裡倒油。
他趁炒菜的功夫,拉起眼皮瞥了霧心一眼,神情平靜。
他的反應,就像霧心從未走,談不上什回不回來。
大廚什敘舊的話未對她說,隻是一指台麵上的菜刀,說:“飯點剛到,樓裡正是生意最熱的時候,快點,愣做什。剛有客人點了三條紅燒鯉魚,歸你了,手腳麻利些。”
言罷,大廚將頭一扭,繼續炒菜去了,油鍋裡又傳來滋啦抄火之聲。
霧心愣了愣。
不,她並未推辭。
霧心應道:“我道了。”
說完,她老老實實地將蒙塵劍放到一邊,將袖管挽起,綁在上臂。
後,她走到水缸邊,從裡麵挑了三條活絡的鯉魚,又拿起菜刀掂了掂,熟練地料理起來。
大廚的習慣和以前差不多,用具菜品擺放的位置沒怎變。
霧心一拿起菜刀,就感到一種奇妙的本熟悉。這是一種刀收進匹配刀鞘中的舒適,嚴絲合縫,仿佛這裡她天生魂靈契合。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又重變回了二十年前,那個十歲的小女孩,一抬手,就道每一把菜刀的尺寸、每一個鍋子的重量,隻除了她個子高了、力大了,不需要踩凳子夠得上台麵、不會覺得端裝水的鐵鍋太重了。
霧心略一定神,就找回了久違的感覺。
她手起刀落,利落地殺魚、清理魚腹魚鱗,待魚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她又靈巧地開始處理蔥薑。
霧心刀輕快,種種菜譜爛熟於心。
她動起手來,幾乎不用怎想,魚得幾乎沒什痛苦,而且一通操下來,若是普通人,難免會臟亂,可霧心用的台麵上仍舊整潔乾淨,連一滴汙血沒有落下,清爽得不可議。
那剝豆子的少年在後麵簡直看呆了,連手裡的豆子忘了剝,木訥地張大嘴,盯霧心手上的動。
直到大廚回頭瞪了他一眼,他才反應來,連忙繼續埋首乾活。
霧心倒是沒什大反應,習以為常地起油鍋,將魚下油煎熟。
大廚手上動慢了幾分,微妙地往霧心的方向一瞥。
後,他“哼”了一聲,肅臉切菜,發出篤篤篤的聲響。
廚間裡隻餘下炒菜做飯的聲音。
不久,跑堂的小夥來拿菜。
霧心來了後廚以後,就沒有再出去,他們麵的人大抵覺得奇怪,但店裡已經快坐滿了,總不把上門的客人趕走,生意還是要做的,隻得繼續乾活。
這會兒,他來一看,發現霧心這個滿身靈的仙子居在火房做起飯來了,眼神大為驚悚。
但霧心自個兒切菜切得專注,大廚滿臉寫心情不好,他不好多說什,拿了菜,便飛快地走了。
飯點的望仙樓一向熱鬨,客人的點菜一單接一單來,需要當的手速和專注力。
霧心飯菜做做就逐漸入了神,幾乎當於修煉入定的狀態,等她回神來,麵的大堂裡已經十分喧鬨,賓客們似乎大為熱烈。
不多時,隻見阿莊直直從前堂興奮地跑來,一見霧心拿菜刀,立即露出“果如此”的表情。
他大聲報喜道:“果!我就說!今個的紅燒鯉魚,還有其他幾個菜是心妹做的吧?麵客人們的評價大好呢!還有個三樓的貴客給了不少賞錢,指明說是給廚子的,他還提了首詩稱讚心妹的紅燒魚,搞不好是個大人物!
“因為店裡熱鬨,不少客人湊熱鬨進來吃飯了,大堂裡坐不下,街上擺了桌椅,還要排隊呢!
“這場麵多少年沒見到了,心妹到底是心妹啊!”
阿莊這個大個子,本來是極為興奮的樣子。
但這時,大廚抬起頭來一掃,他一怵,脖子縮了一下,便悶了大半。
霧心才剛切完一些菜,還有些恍惚,阿莊說的話,她一大半沒聽到,隻聽到最後一兩句,迷茫道:“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