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好久沒說話,還是在澆花。
我又說:“彆澆了,這種被剪掉根的花活不久的。”
……
好像青峰說了什麼,但我聽不見。
我怔怔地坐在床上,隻能看見陽光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條筆直的明暗線。
一個又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音節,從誰的口中吐出,然而不等我記憶,它們便一齊飄到半空中,拚出幾個誇張而怪異的字符:
我被異能特務科解雇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頓時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視線模糊,陽光好刺眼,所有暴露在光線下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惡心,包括我自己,我突然很害怕被人看見,我快要喘不上氣。
“呼——”
“呼——”
整個肺部就像一個快要報廢的老風箱,在呼哧呼哧作響,缺氧的痛苦似火燒從胸腔一路竄上大腦。
有人抱住我,撫摸我脊背,跟我說:“沒關係的,深呼吸……”
要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呢?
我徹底失去了理智,像個瘋子一樣,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恐慌之中。
“走開,不要碰我。”
為什麼?
我做得還不夠好嗎?
為什麼最後我還是那個被放棄的籌碼?
我使勁掙脫著他的懷抱,手邊所有能夠拿到的東西:水杯,台燈,鐘,枕頭,所有我能夠拿到的東西全都被我抓住砸在他身上。
“沒事了,鹿島,放輕鬆,已經沒事了,來……深呼吸。”
青峰抓住我的手腕,他想要讓我安靜下來,但我做不到。
“你讓我一個人呆著好嗎。”
“求你了,你讓我一個人待著吧!”
“你彆跟我說話了行嗎!”
我實在不想讓他看到我的崩潰,我尤其不想讓青峰大輝看見。
這個時候,我隻想一個人呆著,躲在被子裡,誰都不要看見我,不要跟我說話。
“好……我不碰你,你不要激動。”
他鬆開手,緩緩退後,像是對我妥協。
但是還不夠。我捂住臉,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捏住般,透過指縫,我瘋狂尋找著能讓自己解脫的東西。
我就像十五世紀被處以絞刑的罪犯,雙腳離地,每一次的掙紮除了讓脖頸間的麻繩越勒越緊外彆無它用,但我無法不掙紮。
我看到了那瓶洋桔梗。
為什麼要送我花?
這種東西活不久的,反正都是要死的啊。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但等我回過神,我的手指已經抓住了它——柔嫩舒展的莖葉、嬌軟中帶著羞怯的花苞,花很漂亮,但是越漂亮我越是無法忍受。
“砰——”的一聲,玻璃瓶四分五裂,水淌了一地,我抓住那塊尖銳的碎玻璃,將它對準那道遲遲不願離開的身影,崩潰大喊:
“你為什麼不走?”
“你走啊!”
但隨後響起的關門聲卻好像一擊響亮的耳光甩在我的臉上,我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地。
不知過了過久,才渾渾噩噩地站起身,摸索著回到床上。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蜷縮著、僵硬著軀體,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我知道這樣會讓我很難受,但我不想動,更不想擺正身體:
我情願在此刻死去。
我知道,來自港口黑手黨,來自森鷗外的報複,終於要到來了。
-
森先生的到訪是在一個下雨天。
推開門後,他十分自然地將手中的黑色雨傘放在了牆角,白色的衣擺被雨水完全打濕,正“啪嗒——啪嗒”往下滴水,他穿了件很常見的白色醫生製服,如果你在醫院走廊內和他迎麵撞上,你一定會把他誤認作是醫生的。
“啊……我是真的討厭下雨天。”森鷗外抬手撣了撣衣領,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一句。
他抬頭看向我:“好久不見?”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他脫下外套,露出裡麵的深灰色修身馬甲,在我對麵坐下,表情輕鬆狀似和老友閒談,沒有一點緊張、壓迫的氣氛,仿佛他今天到訪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和我說幾句話。
“什麼禮物?”
“Fire,Lay off,或者是,Lose your job……”他笑了笑:“你喜歡哪種說法?”
他講英文很好聽,大概是因為出國進修過的原因,總之發音很標準,挑不出一絲錯誤。
“還記得港口黑/手/黨的三條原則嗎?”
絕對服從首領的命令
不可背離組織
收到的攻擊定要加倍奉還②
“你違反了幾條?”
我抿了抿嘴唇:“所以,您今天來是想要取走我性命嗎?”
聞言,森鷗外指尖交疊呈尖塔式,身體前傾,那雙暗紅色的眼睛盯著我,他微微一笑:“不,殺人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我很欣賞你的異能,所以我要跟你玩個遊戲。”
是“我要”,而不是“我想”。
“我能做到的隻是簡單的治愈,這樣的異能毫無價值。”
他不置可否,隻是挑眉道:“看來你並不了解這個能力。”
“但是沒有關係。”
我深吸了一口氣:“什麼遊戲?”
“很簡單。”
“異能特務科你已經回不去了,但是,如果你想,你還可以回到我身邊。”
……
“隻要你親手殺了青峰大輝。”
“你們兩個人當中,隻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
“你選哪一個?”
森鷗外站起身,俯身湊到我耳邊輕輕道:“好好考慮清楚,然後這個周五,來橫濱見我。”
溫熱的氣流搔刮著耳膜,但我卻好像身處深海,除了一陣尖銳的耳鳴,什麼都聽不見。
“你不會希望我親自動手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