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他想的很清楚,那就是,趙楷必須儘快登基。
大宋如今內部遺留的問題太多,軍隊、冗官、財政、黨爭、**……一個全然崩潰的體係,正需要趙楷這種熱血蓬勃的小年輕來重拳出擊。
如果等到十幾年後趙佶正常退位,趙楷也被熬成了圓滑自私的老油條,那時還談什麼改革,趙佶剛登基的時候不也有過兩年勵精圖治的日子,但時間一長,依然成了如今這德性。
十幾年時間,足夠將一個銳利進取的少年,變成安於現狀驕傲自滿的中年人,行秋對身處最高位的皇室貴族向來不吝嗇於最壞的打算和揣測。
但怎麼才能讓趙佶儘快退位……行秋垂著眼睫,一抹冷光自琥珀色的眼瞳中轉瞬即逝,心下閃過諸多念頭,再次抬起眼時,已然恢複了溫雅和煦的模樣。
…
回到東京的時候,剛下過一場大雪,路上的積雪還沒融化。
雖然已過了元宵佳節,空氣裡依舊彌漫著幾分節日的氣息。
百姓們早已得到消息,早早來到城門處自發迎接眾人入城,歡慶熱鬨的場麵太熱烈,四周皆是興奮歡呼的人群,行秋等人被圍在中間,舉目望去,隻見一片烏泱泱的人頭,連行走都有些困難。
最後還是趙佶派來的皇城禁軍解救了他們,眾人終於得以脫身。
成千上萬雙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目之所及皆是讚美與快樂的笑臉,是個人都在談論他們偉大的功績。
行秋還好,畢竟富家少爺當了十幾年,又是神之眼的持有者,從小過的就是人上人的生活,心理承受能力十分過硬,武鬆幾個則是僵硬地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個個鬨了個大紅臉。
坐進來接應的馬車裡,他們不約而同做了同一個動作,齊齊抬手去揉笑得酸疼的腮幫子,行秋見了,便笑得不行:“你們不會害羞了吧?膽子放大些,從容應對就行,以後這樣的場麵多的是。”
眾人回想方才歡呼著仿佛要將他們淹沒的百姓,個個心有餘悸。群眾太熱情,他們招架不住啊!
順著禦街一直往皇城的方向走,走到宮門處才停下,趙佶率領文武百官和皇室宗親們早早等在那裡。
收複燕雲十六州是大宋曆代帝王的心願,幾乎可以說是每一任皇帝的心病,自打消息傳回東京,整座城市陷入了狂歡的浪潮,滿朝文武無不歡欣鼓舞。
在這樣的豐功偉績麵前,再怎樣屈尊降貴都是應該的。
…
連著在宮裡赴了三天的宴,朝廷的封賞如約而至。
宋神宗去世前曾留下遺詔,誰能收複燕雲失地,誰就可獲封異姓王,這條規矩一直延用至今。
不過對行秋來說,官職爵位一類的賞賜對他無用,便和趙佶商量著,將自己的功勞平分給一同前去的幾人,也不算浪費了這份潑天的富貴。
對於武鬆等人來說,行秋此舉,幾乎跟菩薩沒什麼兩樣。
所有危險的、困難的事都是他做的,他們幾乎沒幫上任何忙,唯一派上一丁點用處的地方,不過是在女真人麵前亮了亮肌肉,給對方一個大宋並不都是孱弱文人的印象而已。
可是這些事跟他做的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行秋看出幾人心中所想,去開解了幾人一番,言語中透露了自己不日將離開東京,回山裡繼續修行的消息,因此功名對他來說沒任何用處,用在他身上反倒是浪費了。
眾人萬分不舍,從早到晚追著他問修行的山頭是哪座,以後常去拜訪。
行秋去哪給他們杜撰一座仙山出來,隻是推說一時半會還不會走,好歹將幾人暫時穩住。
除了這些瑣事,另有一件讓他十分惱火的,方臘在睦洲如曆史上那樣起義了。
他假借鬼神的名義,煽
動數千人跟隨他一起□□燒。太平日子過久了,百姓們不識兵革,聽到叛亂就束手待命,短短幾天的功夫,起義的隊伍已擴張道數萬人。
這些本該是掐滅在萌芽中的,然而趙佶派去睦洲盯梢的那人敷衍怠職,手下跟著有樣學樣,剛過去的時候還用了幾分心,過了大半年,發現方臘沒任何動靜後,便開始玩忽職守,放鬆警惕。
等到發現不對勁,趕緊報上去時,當地州府又覺得不過是普通盜匪團夥,官府隨手就可剿滅,便沒有太當回事。這樣一層層拖延下去,硬生生耽誤了時機,一直到方臘軍殺死一位高級軍官,這才引來官府的重視。
所幸這事有公孫勝一直惦記著,若不是他屢次提醒趙佶,要記得關注東南的情況,這場災禍還要繼續蔓延,憑白釀造無數傷亡。
方臘固然殘暴,但說到底,造成這次起義的最根本原因,是趙佶那些勞民傷財的奢侈喜好,是為搜集奇花異石而剝削百姓的應奉局惹出來的大禍。
行秋也不知道,在方臘軍提前被消滅的情況下,趙佶還會不會像曆史上那樣,為了平息民怨,自行廢除應奉局。
截止目前結果來看,趙佶還沒有這麼做。
…
從遼國回來後,儲君之爭完全擺在了明麵上。
不管趙楷心裡怎麼想,主動也好被動也好,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得不坐上那個位置了。
他和趙桓之間的情況,頗有點隋唐時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的影子。
一個從各方麵完全贏過自己,還有大量朝臣支持的弟弟,對太子來說,就是個潛在的造反分子,時時懸在頭上的刀,是必需要鏟除的對象。哪怕對方本人並不這麼想,他身後的勢力也會推著他一步步走向那一步的。
就如李建成容忍不了李世民,趙桓也沒辦法容忍趙楷。
但李建成手中好歹有兵,還有李淵的看重,他有什麼?他隻是空有太子的頭銜,連父親的疼愛都沒有。
趙桓心中有些絕望,他心裡清楚,這個太子,他當不了多久了。
半月後的一次朝會,趙桓言說自己德不配位,自動請辭太子之位,緊接著便有大臣推舉三皇子鄆王。
趙桓不是個多聰明的人,但他對局勢看得很清。太子之位已是趙楷的囊中之物,若是死賴著不走,跟對方交了惡,往後說不定要被清算,還不如識相點自動退位,在趙佶和趙楷那裡留個好印象,這樣以後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趙楷自然是誠惶誠恐地連連推辭,發表了一通立嫡立長之類的言論,趙佶也沒立刻應下,隻是讓眾人休要再提此事。
宋朝從未有過廢嫡立幼的先例,趙佶既想把事漂漂亮亮地辦了,又不想在史書上留下不好的名聲,因此,一些政治作秀很有必要,這些事趙桓和趙楷心裡門清,官員們也會上趕著配合。
到了下次朝會,又有人進言要改立太子,這一次,趙佶的態度與上次相比,有了微妙的不同。
嘴上雖說著不同意,然而他的臉色卻全然不是如此。
上位的態度就是最明顯的風向標,似是得到某種示意般,臣子們紛紛出列,聲稱三皇子的德行光耀古今,功績無人能比,正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結果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他們倒還嘴上留情,沒有直言趙桓的無能或過錯,隻是將趙楷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轉眼間,殿內已跪倒一片臣子,看著就像是他們聯起手來逼迫皇帝做選擇似的。
趙桓看著趙佶故作為難的樣子,心中悲涼,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卻也隻能無可奈何地跪在最前列,再一次請辭太子之位。
這場政治表演持續了有一個多月,最終以趙楷成功入主東宮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