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 / 2)

沒有人有絕對的信心認為自己絕對能成為就煉虛合道。

若不能成就煉虛合道,便隻能身死道消了。

淩霄真君心下謹慎,麵上卻也一副能體諒奇石真君的難處的表情。他為掌門,自然要為宗門長遠計,他既然已經看中秋意泊,便決計不會讓秋意泊跟著奇石真君去百煉山。

秋意泊與溫夷光相遇自然是他的手筆,問心境隻管神魂,又不管肉身。

洗劍峰自第一代峰主起,修的便是最艱險的太上忘情道,但並非是現在所謂的無情道。

每一任峰主都是淩霄宗中最強的底牌,也是最危險的底牌。

太上忘情道滅人欲,存天理,可若是純然忘情,卻也就不算人了。此道稍有不慎便會陷入道劫、心魔劫之中,輕則修為儘毀,重則身死道消——這些還都是表麵上的,其實還有更嚴重的後果。

洗劍峰至今共三十四任峰主,除去渡劫失敗、與人廝殺等正常隕落的峰主外,還有八任峰主皆是死於淩霄宗之手,他們無法掙脫自身束縛,或為情為愛,或為道為理,自此墮入魔道,嗜殺成性,正邪不分,說一句禍害蒼生也不為過。

每一任洗劍峰峰主都隨身攜帶著一枚刻有死局的陣盤,此陣盤一經使用,入者非死不能出,若他們在外渡劫之時察覺到自己無法渡劫,又即將被心魔所困,亂神墮心,便會自行進入陣盤之中等待由自己親手布置的結局。

很殘酷,但這卻是現實。

淩霄宗自然不會任由自家驚才絕豔的弟子一代又一代的去赴死,去修行一個無望的道統。第二十代淩霄宗掌門研究出了一條法子,便是為洗劍峰主留下一絲羈絆,當他們快要陷入道劫又或者心魔劫之前,還能有一絲羈絆化作他們救命的繩索,將他們從深淵拉回人間。

他們不知道這樣做的錯與對,但沒有人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師傅、弟子、親人、朋友……就那樣隕落。

甚至有一段時間無情道是淩霄宗的禁忌,嚴禁門下弟子修習,可總會有這樣那樣天生似乎就是為太上忘情道準備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以各種方式習得此道。

隻能說是天意如此。

後來洗劍峰第三十二任峰主朔雲道君另創無情道統,這才將太上忘情道徹底封存起來,如今孤舟所習便是朔雲道君的無情道統,而非太上忘情道。

無情道較太上忘情道道統更為純粹,強調的是‘無’而非‘忘’,但因是近代道君切合羈絆之法所創,修此道者更容易做到為羈絆所牽累,雖說在道境上不如太上忘情直指合道……可既然依靠無情道統能修成合道真君,想要再進一步,自然是要去創造自己的道,而非修習他人所傳之道。

若真能走到那一步,究竟是太上忘情還是無情,便都不重要了。

秋意泊便是淩霄真君選定的那個羈絆,這樣一來,無論最後是秋臨與還是秋臨淮繼承洗劍峰,又或者是溫夷光,秋意泊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溫夷光,淩霄真君本以為孤舟會選溫夷光為弟子,可如今被離安選走,他也並不著急,待過一段時日離安受不住溫夷光的性子,自然還會有所變動。

——可要培養一個羈絆,卻宜早不宜晚。

“奇石道友,我也知道,隻是臨淮知曉此事便傳訊出來說不放心他那孩子,畢竟還太小了,你也知道他正閉關以求突破,若是叫他知道……我這著實也難辦啊!”

言下之意,這不是一個天靈根的事兒,而是事關另一位即將突破煉神還虛的真君,淩霄宗能放棄一個天靈根,但不能放棄一位真君。

奇石真君一頓:“那也……不是什麼大事,隻要名分定下了,我不急著回去,留在這兒慢慢教他,等到臨淮出關也可——道友,這你總不至於吝嗇得不肯借我個地兒住吧?我就住孤舟那山頭就行!”

淩霄真君給了孤舟真君一個眼色:“你也知道,孤舟性子孤僻冷淡,我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他也懶得理會,否則不會整個洗劍峰就隻有臨淮、臨與兩個人了。”

奇石真君這回真是豁出去一張老臉,他道:“上回我住他那兒住了十年,就為了給他那兩個弟子鑄本命劍,不也挺好?能湊合。”

淩霄真君對於這種話也真不好說什麼,總不能真說‘就是不讓你住,你趕緊滾’吧?就這以後淩霄宗還想找百煉山鑄造本命劍?——雖說門內有劍塚,但也不能全靠劍塚。

他側臉看向了孤舟真君:“孤舟,你的意思呢?”

孤舟真君閉目養神,隻當沒聽見,就差沒把‘我不參與’這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淩霄真君氣結,卻又拿他沒辦法。

奇石真君見淩霄真君如此,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其實他在第一次被孤舟拒絕後他就知道此事怕是希望渺茫,但事關道統傳承,不爭取便放棄的話他心有不甘。

“當真不行?”

“奇石道友。”淩霄真君正色道:“今日若我還是芩寒知,十個秋意泊你也隻管帶走,我絕無二話。但如今我是芩淩霄,此事關我淩霄宗萬載春秋,不得不謹慎,還望你諒解。”

“……是我強求了。”奇石真君頓了頓,灑然道:“罷了,能逼得你與我說真心話也是不容易。”

他的目光突然轉向水鏡,眾人不由一並看去,皆是一愣。

隻見天心台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孤獨地立在中央,方才奇石真君是在他們討論秋意泊入誰名下時來的,那時距離秋意泊上前已經過了一刻,現在掐指一算,已然過了兩刻鐘了!

雖說大家日後都是修士,可他們真不指望這些才踏出半步還年輕氣盛的少年能有什麼特彆高的修養,捧高踩低本是人之常情,可想而知這孩子在外麵不知道要聽多少閒言碎語!

“他都在外頭站了兩刻鐘了,還不知道要被如何議論。”奇石真君微微搖頭道:“你們接著商議吧,我出去看看他去。”

說罷,他便飄然出了大殿。

淩霄真君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微動,有些悵然,他與奇石真君的關係真不算差,否則根本就不會在此時放奇石真君入殿。

流宵真君支著臉,突然一拍扶手道:“等等,奇石前輩不是出去搶孩子的吧?”

一眾真君:“……?”

“……!”

彆說,易地而處,他們也不是乾不出來這種事!

***

外麵自然是有議論的,大家本來等著這小孩兒如同前麵顧真那樣被收為親傳弟子,結果兩刻鐘都過去了,真君們渾然跟忘了這個人似地,半點聲響都沒有。

所有人都有了歸宿,隻有他沒有。

偏偏這小孩還鎮定得很,見沒人搭理他便悄悄問了舒照影能不能坐下,舒照影倒是沒讓他坐,秋這個姓不多見,偏偏淩霄宗裡就有兩位大名鼎鼎的,再加上極其相似的麵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過倒也不是為了秋臨與、秋臨淮,舒照影見他等得實在是可憐,便偷偷塞了他一顆丹藥,叫他吃了。

秋意泊也知道坐著吃瓜子太沒禮貌了,謝過了舒照影後便將丹藥含在了舌下,那丹藥入口不化,隻有一股清涼的草藥香氣自舌下一路蔓延到全身,方才腿還酸得有些站不住,如今卻又不覺得酸痛了。

若是說沒輪到他之前秋意泊還有些擔心自己是否暴露了,現在擔心的勁兒過去了,隻想著什麼時候能完事,要死也給個痛快的,站在這兒吹冷風有一說一挺冷的。

軍訓還選在夏天呢!

正想著呢,身旁卻突然出現了一道氣息,他抬頭一看,便見到了之前在酒樓裡欲要收他當弟子的那位奇石真君。

舒照影自然是認得的,她詫異地說:“真君,您怎麼來了?”

‘真君’二字一出,引得台上諸人吃驚萬分,舒照影微微側臉斥了一句:“此乃百煉山太上長老奇石真君,還不快快見禮!”

眾人連忙整齊了隊伍,這可是活的真君,不比天空中的虛影:“晚輩等見過奇石前輩。”

這小孩兒究竟是什麼人,居然惹得堂堂真君親自現身!

“我和這小娃娃有段因果,今日便來看看他。”奇石真君笑眯眯地摸了摸秋意泊的頭:“站得累不累?我今日來本想搶你做徒弟,奈何你家師長死活不肯放你跟我走,也隻好這樣了。”

秋意泊乖巧地說:“多謝您厚愛,阿爺。”

“不必謝我。”奇石真君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耳朵上,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一看,居然是與他左耳一模一樣的一枚天青石耳釘:“本來看你隻戴著一枚耳釘,那日你又問我買天青石,另一枚應是掉了,想著給你做上一隻,等你拜我為師時剛好替你補全了它……”

“如今一看,果真是沒有緣分……罷了!罷了!”

他手指微動,那沒天青石耳釘便化作了一隻手釧,他將它套在了秋意泊臂上:“你戴著吧,若是不喜歡手釧,便叫你三叔改成其他什麼,這些他總是行的,裡麵還有些小玩意兒,你拿去玩兒也好,本就是替你準備的。”

秋意泊有些不想收這份禮,奇石真君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沉重,他正要說話,卻見麵前又多了一人,屬於淩霄真君的聲音溫和地道:“泊兒,還不快謝過奇石前輩?”

舒照影一見那人,便單膝點地:“弟子叩見掌門!”

“弟子見過師尊!”

話音未落,台上便又多了幾人,女子雲鬢高挽,金釵玉環,形容端莊,眉目間卻帶著一抹柔和的笑意:“免禮。”

正是流宵真君!

再看旁邊幾人,瀟灑不羈的俊美名士,沉穩冷靜的儒雅中年,最後姍姍來遲的便是一位孤傲清冷的青年劍者,竟是齊集了淩霄宗五位真君的本體!

台上眾新晉弟子哪見過這陣勢,一時都看呆了去。

秋意泊眼角掃過幾片衣袍,他連忙低下了頭,不看他們——上回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孤舟真君結果眼睛被劍意給紮了,這次吸取教訓,不看為妙。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聽見了不少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捂住了刺痛的眼睛,不敢再看。

淩霄真君見奇石真君出來真的隻是為了護一護秋意泊,不免鬆了一口氣,又不動聲色的瞪了一眼流宵真君,都怪她胡扯什麼搶孩子,奇石是這般下作的人嗎!

嚇得他們都跑出來了。

奇石真君似是看出來他們為什麼急吼吼地跟著出來了:“我是那等人嗎?”

“奇石道友玩笑了。”淩霄真君頭皮發麻,隻想打一頓師妹。

秋意泊見狀,適時插嘴:“秋意泊見過師祖,見過各位真君。”

孤舟真君率先應了一聲:“免禮。”

淩霄真君見秋意泊一言一行都乖巧懂事,看起來既可愛又可憐,又聯想到方才一時疏忽,居然叫他在天心台站了許久,不免柔和下了口氣:“方才我等與奇石真君正在談事,將你疏忽了,久等了。”

“至於你的去處,我與你師祖商議了一番……不如就叫你自己選吧!”

流宵真君一頓,眼睛睜得滾圓,不過她還記得是在外麵,連忙恢複了那副溫婉端莊的模樣:“師兄說的極是,不若就叫泊兒自己選吧,選了誰,你就去當誰的親傳弟子可好?”

這辦法聽著雖然有些誇張,卻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先把孤舟這個已經關門的排除在外,其他四人都想要秋意泊,就讓他自己選吧!對誰都公平!

奇石真君聽了也微微頷首,他推了推秋意泊肩膀:“泊兒你看著喜歡哪位,就去到哪位身邊,總之都是親傳,你也不虧。”

秋意泊小臉皺成了一團:“我……我可以選師祖嗎?”

這樣就可以和他三叔混在一塊兒了!

春明真君道:“你師祖已經不收弟子了,換一個吧。”

“那就……”秋意泊正欲說話,幾位真君忽地臉色一變,孤舟真君更是長袖一卷,直接將秋意泊帶走,六人瞬間自天心台上消失,唯有奇石真君耳邊留了一句淩霄真君的傳訊:師長有招,請他去客院休息,回頭再細說。

秋意泊隻覺得眼前一黑,轉而又大亮了起來,剛站直身體,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了大殿中,眾人警覺的聞聲望去,率先做出反應的是孤舟真君,隻見孤舟真君垂首謹立:“第三十四任洗劍峰峰主孤舟見過師祖。”

離安真君脫口而出:“……朔雲道君?!”

“免禮。”朔雲道君的虛影很淡,幾乎看不見邊際來,眾人也都看得出,朔雲道君隻剩這麼最後一點時間了。

或者隻是一個呼吸,他就會徹底消散於世間。

朔雲道君的目光在殿中一掃而過,他目光清正,不同於秋意泊在問心境中看見的那雙瘋狂的眼睛:“秋意泊已是我的弟子,我已將《太上忘情》及玄真眼傳予他了,孤舟,你自有分寸。”

孤舟真君應道:“是,師祖。”

朔雲道君微微頷首,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意泊後便徹底消散了。

流宵真君眨了眨眼,她的眼皮跳了好幾下,讓她感覺有些不祥,看向了孤舟真君:“師兄,道君這是什麼意思?”

淩霄真君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複雜地看著秋意泊,他原本以為獲得朔雲道君真傳的會是溫夷光,沒想到居然是秋意泊!

回答她的卻不是孤舟真君,而是春明真君:“……應該是,徒弟沒了。”

“……”

“……”

流宵真君又問道:“……那玄真眼又是什麼東西?”

“玄真眼,洗劍峰秘寶,煉化到極致可破萬法,窺探真實。”孤舟真君淡淡地道:“他剛獲得傳承,應該隻能勘破一些陣法。”

比如大殿這種他們隨手布置的隔音法陣。

流宵和離安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指著秋意泊:“那方才我們討論的他都聽見了?!”

淩霄真君:“放肆!不得……不得對小師叔無禮!”

秋意泊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彆問,自己品,細品。

你們猜我聽到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下上一章出現的顧應真的名字,改成了顧真,因為突然想起來給秋意泊他爹取得號是應真君【。】【怪不得好眼熟】【我就想我喜歡的名字我怎麼會沒用上呢!】

媽耶我寫了個通宵,日九好難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