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 179 章(2 / 2)

在場眾人的臉色迅速白了下去,再看方來的那青年,此時還是初春,那青年進來時還披了一件薄鬥篷,此時落座,內裡的紫色一品大員官服再也掩蓋不住,衙役們瞬間看向了身後那管事,立刻明白被管事給坑了——隻說是來教訓兩個方到京城的地方紈絝,沒說居然是秋相府上的啊!

秋相是何等人?出自燕京千年世家秋家,根深蒂固,手眼通天,本人更是入閣拜相,官居一品,深得聖心,他家的郎君是他們能招惹的嗎?

那管事給了他們一個安撫的眼神,喝道“哪怕是秋相來此,我們也是不懼的!官差辦案,便是秋相親臨,也沒有插手的道理!秋相就不必講王法了嗎?!”

秋瀾和眉目含笑,目光卻是冰涼,所過之處,無人敢與他對視“我就是王法。”

眾人嘩然,秋意泊和泊意秋也是咋舌——這話他們剛剛就想說了!但想著剛剛回來,他們家也算是奉公守法,還有瀾和叔和幾個堂兄弟要做官,真的把這句話說出來萬一被人舉報上去不好交代,總不好累得家裡人為了這一句話仕途受阻吧?這才忍著沒說,但總覺得有些遺憾,沒想到他們瀾和叔居然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

真好,下次他們也想說這句話。

文榕在一旁描補道“本朝律法,三年前才經由秋相公大修,此話也未出錯。”

秋意泊和泊意秋對視了一眼,不由自主的想著明白了,想要說這句話得先修律法——好難,想想就好累,瀾和叔牛逼!

秋瀾和很嫌棄地看了一眼滿桌的灰燼“你們還想在這裡坐到何時?”

秋意泊道“侄兒們方才便想回去了,隻不過想著這裡有些事兒,不見著管事的不太好。”

“怎麼?”秋瀾和問道。

泊意秋側首吩咐了一聲“帶下來。”

旁邊自有侍衛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便帶來了七八個小男孩,大的不過九十歲,小的自有四五歲,長得皆是玉雪可愛,也不必秋意泊他們來說,自有文榕替他們“稟大人,郎君們在這春風樓中發現了八名幼童,據春風樓賬目記載,皆為拐賣而來……”

話才說到一半,忽的有個小男孩低聲怯怯地喚了一聲“父親。”

眾人聞聲回收望去,說話的是一個隻有四歲的小男孩,眾人之中他長得最好,衣著也最為華麗,他緊緊地盯著與秋瀾和同來的明姓青年,小手抓著衣擺,又喊了一聲“父親……”

明姓青年微微皺眉,卻聽那小孩道“我是……我是十一,父親,十一知錯了,父親我以後再也不敢逃出宮……家了,父親救十一回去吧……”

明姓青年眉頭皺得更緊了,寒聲道“誰放你出來的?”

“沒有……”那小孩被一句話居然嚇得哭出了聲“沒人放我……我、十一看見有個狗洞,十一就鑽、鑽出來了……”

豁,這明姓青年一看就知道不簡單,春風樓的後台要倒黴了——哪怕生疏到了沒有一眼就認出兒子,但兒子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再也不喜歡也是親生的,沒有叫彆人欺辱地道理。更彆說是被拐帶來了一個南風館……這事兒彆說擱在達官貴族家裡,就是擱在尋常百姓家裡也沒完啊!

兩人倒是一點都不奇怪這位明伯父一眼沒認出自己的兒子來,畢竟也是從小在世家長大的,雖說年紀小不用太多交際,但多多少少還是見過的。要是庶出的孩子,母親又不得寵,被忽視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孩子少的人家或許還好一些,聽這孩子說的,在家都排到十一了,什麼東西都是求大於供越值錢,供大於求就越不稀罕,孩子也是一樣。

明姓青年臉色一是一片沉黑,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也不是什麼大事。”

“來人,將十一郎帶回去。”他說罷,又看向了秋瀾和,道“今日倒還要謝你家。”

“您和我客氣做什麼?”秋瀾和起身道“這裡汙穢得很,還請過府一敘吧。”

“也好。”

秋意泊的耳朵動了動,……‘您’?

能讓他位高權重的瀾和叔稱呼一個‘您’的,要麼官位比他高,要麼年紀比他大很多,眼前這個明顯要比秋瀾和年紀小一點——秋瀾和看著年輕是因為家中常有修仙界寄來的養身健體的丹藥,而對麵那人大概率是沒有的,官位的話,能入閣就是官居一品,就是見到一品國公也沒有一個‘您’字的。如此一看,這明姓青年身份呼之欲出啊。

他與泊意秋對視了一眼,兩人想法都是一樣的——好家夥,他們瀾和叔居然當著當今聖上的麵脫口而出‘我就是王法’,這走的是奸佞權臣的路子啊!不光要有權,還得和皇帝關係好才行!

這波穩如老狗了。

忽地有人自樓上衝了下來,跪倒在了秋瀾和麵前,“秋相留步!小生乃是銘羊府懷安縣秀才趙新材,進京參加秋闈,沒想到叫這春風樓給扣下了,強逼我簽了賣身契,叫我落水為娼,若不是小生家中還有老母妻兒,早就自儘以保清譽,還請秋相為我做主!”

又有人也衝了下來“我是鳴流府趙縣富商之子孫佳琪,三年前叫人拐賣至這春風樓,逼我為娼,還請秋相為我做主!”

“我是……”

秋瀾和淡淡地道“若有什麼冤屈,公堂分辨。”

眾小倌一頓,卻見秋瀾和他們已經走了出去,他心中寒涼一片,隻覺得官官相護,忽地聽那心狠手辣的文士低聲提點他們道“身契已毀,這春風樓上下到了頭,此時不走,還待何時?讀書讀傻了不成?!”

還有人想問什麼,卻叫旁邊讀過書的那秀才堵住了嘴,秀才壓著身邊人向秋瀾和等人背影狠狠磕了幾個頭,與眾人道“走,我們快快收拾東西,立刻就走。”

“秀哥哥……”有人委屈地喊道“秀哥哥為何攔著我們。”

那秀才快速地道“沒聽見他們說的嗎,春風樓到頭了,我們不走,難道還真等著上公堂作證我們叫人逼得落水為娼嗎?速速離去才是正經,隻當是沒有這回事!”

時下不論男子女子都講究清譽,雖說男子要比女子要寬鬆一些,可不管是被逼還是自願,當過小倌叫人知道了必然是要遭受白眼的,莫說是白眼,日後恐怕連個正經營生都尋不成,隻能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才能有個活路——可若不上公堂,仇人照舊死了,自己回去隻當是外出遊曆摔斷了腿、失憶了……總之總能找出一個原由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走,我帶你們走,隻要不是春風樓這等喪心病狂之輩,我這個秀才名頭還是管點用的……”

一行人回了車上,秋意泊和泊意秋兩人自然是與秋瀾和以及那明姓青年坐到了一塊,秋瀾和笑吟吟地打量著他們“一趟出去,回來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秋意泊歎道“誰叫您的侄兒貌比潘安,有人起了歹心也是正常的。”

秋瀾和一時居然沒能理解他的意思,轉而就又明白了,他仔細端詳著秋意泊與泊意秋的麵容,頷首道“是這個理。”

正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兩位老祖風姿已經是世間絕頂,秋意泊更勝一籌,若是遇上那等膽大包天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明姓青年道“今日你們兩人陰錯陽差救了我的兒子,可有想要的獎賞?”

他頓了一頓“什麼都可以。”

秋意泊眼睛唰得一下亮了起來“真的?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好!明伯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等我們回府後再說!”

“兩位郎君、兩位郎君……”來報信的婢子似是一路小跑進的內院,說話有些微喘,秋大太太道“緊張什麼,快說。”

“十九郎君和二十郎君說今日宿在秋相府上,不回來了。”

秋大太太“我當是什麼要緊事,知道了,去吧。”

“是。”婢子捂著胸口平複著呼吸,她跑得這麼快主要是家中不許郎君們與秋相有來往,往日裡大太太大老爺們聽見家中郎君去尋秋相都要大發雷霆,趕忙著派人去把郎君們帶回來,怎麼今日卻又不緊張了?

秋大太太悠哉悠哉地往回走,秋瀾和是自家人,不讓家裡小輩們過去是怕秋瀾和那些政敵用點陰暗手段去禍害家裡小輩,前些年二郎險些就這麼去了。他們私下都說好了,做個麵上功夫,裝作是不來往,分家了撕破了臉,秋家依舊當他們的千年世家,秋瀾和照舊當堅持新政的秋相。

至於兩位小祖宗去找他,她著急個什麼勁?難不成還真能有人暗殺成功兩位小祖宗?

不是她不擔心自家小祖宗,看懷黎托兩位小祖宗帶回來的信中可說得厲害,金丹期呢,是能呼風喚雨的仙人!說句誅心的話,要真有人來暗殺才好呢,也叫那邊吃點虧,知道什麼叫做厲害!大得鬥不過,就衝子侄們下手,虧他們還是讀書人,呸!

此時,秋瀾和府邸。

“二餅!”

“八萬!”

“碰了!三條!”

秋瀾和與青年對視了一眼,見兩人打牌打得興高采烈至極,紛紛無奈。

什麼都可以的獎賞——所以就叫堂堂天子與秋相陪他們打雀牌?

怎麼,今天沒去成賭坊,怎麼也得撈回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