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 215 章(2 / 2)

說罷, 張大監與幾名曾經伺候澤帝的宮人一道送棺木入了澤帝陵, 放下了斷龍石。

是的,秋瀾和最後遺言是與澤帝合葬。

秋意泊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自澤帝去後,秋瀾和偶爾會露出的懷念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們之間或許是有真心的吧?

秋意泊看著封閉的陵墓,轉身離去。

家裡陡然安靜了下來。

明明隻是少了一個人,整個秋相府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樣,變得死氣沉沉的。偌大的秋相府隻剩他一個了,秋意泊漫無目的在家中走動著,突然又笑了笑,要是能留給後來的小輩就好了,相當於首都二環黃金地段的園林中式大宅,這不得寸金寸土?

瀾帝已經二十五歲了,他想親政,秋意泊同意了。

不出意外,他與世家勾結在一起,擴隱一事最終還是成功了,世家元氣大傷,秋瀾和一去,徒留秋意泊在,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歸權力的核心。

秋意泊的勢力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了,其實有時候並不需要他如何去關注,自然會有各種各樣的人送來瀾帝每一步的動向,每一步的消息,秋意泊也不欲管他,想如何就如何,隻要瀾帝能扳倒這樣強大的勢力,那麼世家必然也不會再興起。

他想了想曾經與秋瀾和定下的誓言……好難,但勉強也算是完成了。

又是五年, 秋意泊徹底把世家給摁得不敢冒頭, 朝廷上下風氣一正。

“陛下。”秋意泊叫住了瀾帝。

瀾帝已經長成了一個劍眉星目的青年,他聞聲側目望來,便見已經生出了華發的秋意泊抱著劍坐在欄杆上,明明自己應該去嗬斥他不守宮規,毫無禮儀規矩可言,可話到嘴邊,愣是說不出口來。

“秋相公。”瀾帝道“可有何……”

一柄劍直直地貼著瀾帝腳尖沒入了堅硬的大理石,劍身沒入了三分之一才停止,猶自顫動。長劍通體黃金,飾以寶珠翡翠,寶光氤氳,秋意泊笑問道∶“陛下可識得此劍?”

瀾帝死死地盯著那把劍,一字一頓地道∶“朕自然認得,尚方寶劍。”

秋意泊頷首,眉目含笑∶“陛下前陣子還算是有些手腕,近日那些就未免太次了些,先帝與先秋相嘔心瀝血,打下根基,才有今日萬國來朝的局麵,如今陛下竟然要親手將北胡送與他人,敢問陛下,可是夠得上"昏君''二字?"

瀾帝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秋意泊。

秋意泊從喉中發出了一個音節“嗯”

瀾帝咬住了牙齒“是朕……考慮不周。”

秋意泊道“看來陛下亦有反思,這柄尚方寶劍,便留在宮中了,望陛下時時謹記今日之言……臣隨時恭候陛下。”

秋意泊說罷,轉身離去。帶他的身影看不見了,瀾帝勃然大怒,“滾!都滾!他以為他是誰!滾———————把這把劍扔出去融了”

李大監一路小跑的過來,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息怒……”

“還有何事”

李大監訥訥不敢言,瀾帝冷靜了下來,才道∶“說。”

“秋相公……秋相公說這把尚方寶劍是先帝賜的,還請陛下善待,否則天下口誅筆伐他也無可奈何……”李大監頓了頓,接著道“秋相公還說……這把劍贈了陛下,還請陛下重新賜他一把新的,說祠堂上少了一樣總是覺得缺了什麼。”

瀾帝咬牙切齒地道“好……好我看他還能活多久”

今天,是瀾帝又差點被秋相氣死的一天,聽說在宮中喝了好幾日涼茶降火。

秋意泊微微笑了笑,隨他去吧。

他最近在整理自己的東西,有這麼多年攢下的酒、點心,還有曾經煉製的法寶,獲得的功法。說來也是很神奇,以前隨隨便便逛個街都能撿個奇遇,如今在凡間幾十年,卻一無所獲。

可能他的歐氣用光了吧。

也不知道泊意秋去了哪裡……真是狠心的貨色,就給他寄一本破話本回來,有功夫寫話本子都不知道回來看看他,果然孩子野了就不好帶了。

秋意泊整理著道統, 忽地伸手摸了摸耳上的青金石耳釘——還有這三個呢, 彆忘了。

應該離元嬰劫不遠了,他得好好研究一下,是不是要趁機修一修萬寶爐,還有紅塵訣,泊意秋分出去這麼久,會不會出什麼問題?還是仔細看看書吧。

等到兩個道統都檢閱過了,秋意泊想了想,隨手就把太上忘情道統也翻了出來,他拿了朔雲道君的道統,是不是應該如同朔雲道君一般,弄個幻境出來替朔雲道君正兒八經收個徒弟?總不能這個道統就爛在手上了吧真要失傳了也挺可惜的。

不知不覺中,秋意泊將太上忘情道的心法看了一遍。

太上忘情道與淩霄道統一脈同源,在秋意泊看得時候也隨著靈力在體內運行了一圈,畢竟要找徒弟總得先感悟一下究竟是什麼樣的道法,回頭也好找對應的不是?

可當靈力運行過一圈,秋意泊滿心滿眼都是∶就這?

或許是當時年紀太小,聽到個無情道就聯想到了許多什麼殺妻證道殺夫證道殺全家全門派證道,如今試了一試,其實當真是還好,以秋意泊的感覺而言,這道統沒要求他要殺什麼證道,頂多就是情深容易進瓶頸罷了,殺妻殺夫殺全家那應該是入了心魔才會如此,如果無所謂,那就真的無所謂。

甚至以秋意泊此刻而言,隻覺得這個道統還不錯,給他的感覺很清靜平和。

得了,就這麼學著吧,不然回頭找徒弟張嘴自己都說不出來個一二三四五豈不是很尷尬?秋意泊的劫數已經隻差一絲了,秋意泊也不知道這一絲差在了何處,但就這麼湊合著過吧。

許多年後,瀾帝病重,照舊是召集內閣,照舊是留下了秋相單獨說話,秋意泊看著躺在床上麵容蒼白的瀾帝,當年澤帝病危恍若昨日,二十年當真彈指一揮間,隻是如今物是人非。

瀾帝沙啞地說“你怎麼還沒死”

“秋家長壽。”秋意泊算了算,莞爾道∶“臣如今不過七旬罷了,還有幾年好活,倒是陛下。”

他言儘於此。

瀾帝不過四十有五,實屬英年早逝。

這些年來, 瀾帝試過聯合藩王, 試過聯合大臣、世家……他不是一個太英明的君王, 可也不算是太昏庸的君王,至少天下很好。隻是他心有劫數,他自覺無法擺脫秋意泊的陰影,秋意泊就宛若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死死地籠罩在了燕京的上方。

秋意泊不是沒有放權,瀾帝也並不是從未掌權,隻是秋意泊在,便是鋒芒在背。

隻要秋意泊在,這一朝的榮光都被他一人占儘了去。

瀾帝想針對秋意泊,或許隻是為了單純的證明自己不比他弱罷了,這也是秋意泊想要見到的。隻有一直讓他懷抱著這個信念,澤帝才會越發的勤勉,越發的上進————總不能,讓自己拿著宰輔的工錢操當皇帝的心,讓皇帝吃穿不愁在宮中美人美酒歡樂度日吧?

如果有得換,秋意泊甚至想和皇帝換一換,他當皇帝,他絕不去鬥什麼宰輔,宰輔管用那可太好了,他就天天吃喝玩樂,那難道不香嗎?真以為滿桌子的公文能看出一朵花來啊?

這麼許多年,秋意泊還是沒能喜歡上權傾天下的滋味,他又不貪汙枉法,也不橫行霸道,更不欺男霸女,這權力在他手上跟個義務似地,成天見的上班……哪個正常人會他媽喜歡上班啊?

“老而不死……是為賊……”瀾帝咳嗽了兩聲,“朕……”

秋意泊道“陛下去後,我也該走了。”

瀾帝疑惑地看著秋意泊“……你想……致仕”

”差不多吧。”秋意泊意態閒舒,眉中禁錮之態如煙而散,他突然意識到了,他在凡界這麼些年,其實過的不是誰的一生,他若不能修仙,可能便如同現在一樣,與秋瀾和一並在朝中縱橫,一手掌握天下權勢,或許要比現在慢一些,卻絕不會慢上太多。

——這是他作為凡人的一生。

秋意泊的麵容在瀾帝的麵前緩緩地變得年輕,就如同許久許久之前,瀾帝在春風樓中驚鴻一瞥一般意氣風流。

“其實,我是修士。”秋意泊側著臉笑了笑,伸手撥弄了一下發冠,滿頭華發散落於肩,映著他的麵容,更多了些難以描述的韻味,他笑道∶“便是待陛下化作枯骨,恐怕我也死不了。”

瀾帝"……我就覺得……你不是正常人……"

“您都要去了,能不能給臣留兩句好話”

忽地有人道∶“小師叔,您該跟我回去了!師叔祖都說您要是再不回去,就親自來凡間抓您!”

秋意泊與瀾帝都往聲來的方向看去,便見一個黃衫俊美青年愁眉苦臉的出現在了秋意泊身側,齊晚舟就差沒拉著秋意泊就跑了“我師祖也說到時候跟師叔祖一道來,掌門還托我傳句話,您拖了快百年的套劍什麼時候給他……呃……這是”

秋意泊“這是皇帝。”

齊晚舟嘴一瓢”……完了,我是不是要擔因果了”

秋意泊“彆慌,他隻剩最後一口氣了。”

瀾帝∶"……朕還沒死呢!"

“那也快了。”

瀾帝又與秋意泊說了幾句,無外乎是商議了一下秋意泊與他都走後朝廷如何,瀾帝從櫃中摸了一棵人參出來,硬是含著人參將遺詔修了修後才憾然離世。

秋意泊看了已無氣息的瀾帝一眼,他道“走吧。”

按照道理, “秋意泊’ 也到了壽數了。

秋意泊順著窗戶看向了天空,就著漫漫春光,心想∶可是我還活著。

作為修士的秋意泊,旅途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