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第 248 章(1 / 2)

長夜幽幽, 清淡的白霧跟隨著風的腳步若有若地在秋意泊腳下拂過,鑽入衣袖,貼上皮膚, 便是微涼的水汽,他拾階而下, 等到他也看倦了青山白霧綠水長夜,前頭便也出現了橘紅色的光暈。

是一叢篝火。

有名修士圍著篝火而坐,都是元嬰修為。有人抱劍, 有人打坐, 有人正專心致誌地擦拭著手中法寶, 秋意泊人還在遠處, 人便警惕地看向了他的方向,見他緩步而來, 人不由都繃緊了背脊, 遙遙便問道:“不知是哪位道友來此。”

秋意泊便也隨口答道:“淩霄秋意泊, 不知可否借貴寶地休整一番?”

“原來是秋道友, 請!”

秋意泊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人看似輕鬆,實則警惕, 雖未直勾勾地盯著他,仿佛毫不在意似地, 可越是這樣, 越是顯得他們在防範他。

秋意泊在距離篝火還有一些距離的地方停了腳步,道:“幾位道友, 不知此地是何處?”

其中抱劍者仔細打量著秋意泊,眼前這名修士一頭華發,飄逸如仙, 身旁伴著一隻靈巧非常的仙鶴,若非他參與過上一屆天榜,恐怕也不能確定此人便是秋意泊。他道:“此處已接近鹿野林腹地。”

秋意泊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問道:“不知應該往哪個方向出去?”

抱劍者答道:“秋道友若是想出鹿野林,往東南方直行便是,若是全力禦劍,五日便可抵達秋葉城。”

秋意泊聽到此處,頷首道:“多謝道友,不知去冬霖城又該往何處走?”

“去冬霖城需得往西北方走,十日可到。”

秋意泊暗襯著自己從冬霖城出發,中途大多數還是靠走,加起來算頂多兩天夜,怎麼一眨眼就到了他進到了這麼深的地方,又一想,八成還是那小村子給鬨出來的,不過他不太介意,以人族真君的數量來看,鹿野林中也不至於到處是真君,隻要不是遇到真君境界,他倒也不慌。

他再度致謝,便轉身打算往旁邊一些再起個篝火,這種野外地方不是親朋好友的聚不到一塊兒,他與對麵的全然不認識,沒必要非要湊人家的篝火。

秋意泊走了兩步,突然聽見有一人涼涼地說:“秋道友這迷路可迷得真夠遠的。”

他側身凝眸望去,便見是那擦拭法寶的修士,他見秋意泊看了過來,也不懼怕,隻接著道:“看我作甚?難道我說的不對?”

秋意泊微笑道:“道友說的對。”

對方那表情明顯是噎了一下,沒想到秋意泊居然頷首應是,他說不快吧,可人家硬生生受了,他說痛快吧,可當真不大痛快,宛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樣。

倒是那抱劍修士向秋意泊拱了拱手:“對不住,這鹿野林中常遇到能化作人形的妖獸,吳道友有些警惕。”

“無妨。”

秋意泊是走累了,懶得理他,他手指一彈,麵前就升起了一叢火焰,他不緊不慢地往裡頭加了木柴,叫篝火燃起來,又順手搭了個架子,往上架了一壺清茶,再在篝火旁邊插上了幾串大肉串,就算是齊活了。

他招招手叫疏狂劍過來,疏狂劍正鼓動雙翅打算起飛,見他召喚又收了翅膀,邁著矜持的小碎步到了秋意泊身邊,秋意泊在它背上摸了摸,疏狂劍便變回了原形,橫在了秋意泊膝頭。他拿著上好的綢緞在劍身上一抹,果然綢緞上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油星子——剛剛小魚乾吃多了,粘上的。

秋意泊笑著搖了搖頭,屈指在劍身上扣了一下,隨即便取了去油汙的膏脂,耐心地給它擦拭了起來。說好的以血養劍,怎麼到他手裡就成了個吃貨!

秋意泊堅決不承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畢竟疏狂劍又不是他的本命劍,萬寶爐隨了他,天天吃垃圾他就從來沒腹誹過它怎麼成天見的吃吃吃。

等收拾好它,冬霖城特色大肉串也熱得剛剛好好了,疏狂劍又化作了仙鶴,在秋意泊手底下搶了一串就埋頭苦吃了起來。

得了,剛剛白擦了。

這小畜生,能不能要一點形象!

秋意泊心道要不是旁邊還坐著人,今天非要按著疏狂劍的鳥脖子打它一頓才罷休——吃可以,但他剛給它擦乾淨它就又開始吃就不行,瞧瞧,肉串上的油都滴進它胸前的羽毛裡了!

疏狂劍傲慢地看了一眼秋意泊,大有‘你少吃點,我還要一串’的意思在裡頭,秋意泊瞪了它一眼,然後示意它自個兒去拿,算了算了,自己哄來的劍,自己受著,大不了回頭再給它擦一遍。疏狂劍圍著篝火繞了兩圈,最終選了根帶著果蔬的大肉串,它也不怕燙,細細的鳥腿踩在肉串下方,將那塊泥土給按住了,就湊過頭去從上麵吃肉。

秋意泊正想著煮的水也差不多開了,是弄個湯還是泡壺茶的時候,突然就見到疏狂劍在那兒瘋狂甩頭,他立刻伸手就抓住了鳥脖子,幫著抖了兩下,很快一塊明黃色的果蔬從它喉嚨中掉了出來,秋意泊一陣無語,它雖然是鳥形,但是好歹也是把劍,這輩子他還沒聽說過劍靈能給一塊看著像彩椒的玩意兒給噎著的。

疏狂劍張口欲鳴,忽地,它口中噴出了幾點火星子,雖然很少,但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顯。它自己似乎也傻了眼,又試了試,這回可好,直接噴出了一團小火苗。

一人一鳥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地上那塊明黃色的果蔬,秋意泊見它吃的肉串上還有,便拿了來聞了聞,聞著就跟彩椒一個味兒,他用食指掐破了表皮沾了點汁水放入口中,隨即人一愣,立刻從納戒中拿了一壺清水出來,捏碎了幾棵藥材往裡頭一晃,自己喝了半壺,又給疏狂劍灌了半壺,這才好了許多。

這是草靈果,一種練氣期的靈果,作用也不大,吃了就是補充點靈氣,但它因著有著非常濃鬱的火屬性,所以才會導致現在這種情況,且生食的時候最明顯,想要吃這種果子,得用冰水浸十天,把裡麵的火屬給泡乾淨了後吃起來才會甘甜清香,至於用烤得話……那就是火上澆油。

他不大能吃辣,買的時候自然不會買這種真·火辣的口味,八成是這店家的草靈果沒泡好,這才發生了這種問題。秋意泊思及此處,把納戒又翻了一遍,十分乾脆的將裝有帶了草靈果的都分成了一類,剛剛弄了點汁水他就受不了,他要是猝不及防來這麼一口,恐怕人都可以直接重新建號了。

一邊收拾,秋意泊也想著下一步去哪,他這個人說實話還是喜歡熱鬨繁華又方便的地方的,他對自己有點逼數,十天半月野外生活還覺得瀟灑自然,超過這個數就開始覺得是窮山惡水了,還記得當年在離火境,他在心裡罵了八百遍這地方怎麼又熱又荒……後來還是發現焰晶才沒心思去關注環境問題了,一門心思撈房地產。

聽方才那抱劍修士說往東南走四天就能到秋葉城,他是有些心動,仔細一想,要是不禦劍,老老實實順著路走,走個十天半個月應該也能出去了,到時候自己這片鹿野林也待膩歪了,到那時候他剛好出鹿野林到秋葉城,享受一番人間富貴。

……嗯,順道再買套房,整兩個鋪麵,為幾千年後科學修真發展現代化社會打下牢固的物質基礎。

正想著呢,他心有所感,不禁往東方看去,疏狂劍也警惕的去看,卻見一個人影正急速禦劍而來,見到火光,毫不猶豫地往他們這方向飛來,再有幾個呼吸,秋意泊便看清楚了那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女修,一身狼狽,而她身後則是緊緊跟著她的鳥類妖獸。

大概是鳥類。

或者說是……鳥人?

八成是化形沒化好,亦或者是為了追擊對手而乾脆將雙臂化作了原形,但乍一看也能看出對方修為也有元嬰後期左右,而女修卻隻有元嬰初期,加上妖獸天生的加持,這女修能逃到現在也能說不容易了。

“救救我——幾位道友——快救我——小女事後必有重謝——!”眨眼之間,女修便已經距離他們不過一二百尺,女修見營地中有四人,還皆是元嬰境界,麵上不禁露出狂喜之色,高呼道:“我等合理擊殺此獠,小女分毫不取!”

而那鳥人這是冷笑道:“要命的就彆管!”

秋意泊不打算管,不過令人訝異地是另人也沒有管,反而開始收拾起行囊,看樣子馬上就要離開營地,顯然也不是想管的樣子。

抱劍修士甚至還招呼了一聲:“道友,速速離開此處!”

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秋意泊覺得是對他說的,於是他也開始收拾起行囊,彆的無所謂,隻要納戒中還有礦石再打就是了,他抄起蔫了吧唧的疏狂劍就走。

女修霎時間神色大變,她在人與一人之間猶豫了不到一瞬,便自劍上一落而下,直直攔在了秋意泊麵前,而此時那鳥人已經追到,四趾爪中妖異青芒乍現,便襲向了秋意泊後心!

“小心!”抱劍修士喝道。

秋意泊仍舊是慢吞吞地向前走著,可下一瞬間他人便已經在女修身後,宛若女修不過是個幻影,絲毫沒有阻攔他的腳步,刹那之間那鋒銳的勾爪直中女修腰間,緊接著一聲裂錦之聲傳來,女修不敢置信地看著肩頭的爪子,又是悶哼一聲,她胸口有一柄青藍長劍穿出!

她慢慢地回頭,見秋意泊站在她的伸手,一手平舉著那柄青藍長劍,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握住了劍柄,絲毫不見顫抖與遲疑,秋意泊對著她溫和地笑了笑。

女修瞪大了雙眼,卻見秋意泊手掌一動,刹那間她胸口長劍橫削而去,再有一瞬,便是她看見了自己的一半身體倒在了地上。

秋意泊毫不猶豫地毀去了對方的元嬰,隨即那女修便化作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秋意泊轉而向那鳥人攻去,那鳥人見女修斃命,目眥欲裂,大吼道:“你竟然敢殺我愛侶!”

妖獸至元嬰便可化作人形,這鹿野林裡元嬰期妖獸不少,既然人家都能修成人形了,又不是像離火境樹前輩一樣成天就給關在秘境裡頭也沒人說說話,在這鹿野林裡,不聰明不狡猾的妖獸除非有個好爹娘,否則根本活不到元嬰。前頭那劍修才說過經常有妖獸作人形訛詐,方才見他們模樣秋意泊便也估摸出幾分,這才試一試。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那女修真的是人修,就憑她意圖嫁禍,秋意泊殺她也不算是錯殺。

鹿野林裡可不隻有修士獵殺妖獸,妖獸也會獵殺修士,修士更會獵殺修士。

秋意泊沒有答話,這年頭誰打架還過兩句嘴癮啊,又不是擂台上你來我往還能聊上幾句,他另一手一拂,一卷水墨卷軸由他而起,陡然展開,占滿他方圓丈,頓時水墨自畫中翻騰而起,化作群山,腳下漣漪點點,荷葉自水中冒出頭來,舒展開來,隨即莖葉瘋長,化作蓮花,幽然綻開。

方才那吳姓修士忽然心有所感,他們方才見那女修就知道有古怪,恐對方是來試探,後頭還跟著成群結隊的妖修,故而當機立斷決定離去,此刻他回頭一看,腳步當即便停下了,一旁兩位同伴察覺到他,紛紛回頭來看,吳姓修士看著滿目水墨天地,一時竟然舍不得挪開視線。

另一人壓低了聲音道:“他們打起來了。”

“廢話。”劍修想了想道:“可要回去救一救秋意泊?”

“不必。”打坐修士道:“他出現的蹊蹺,且先看看。”

秋意泊來的方向就是他們來的方向,可他們在路上並未察覺到秋意泊的氣息,大家都是同階元嬰,雖說有巔峰與中期的差距,但若不是有心遮掩,是絕不會察覺不出來的,秋意泊隱匿氣息,他想做什麼?

此人是不是秋意泊還兩說,甚至此人是不是人都不好確定,焉知這不是一場做給他們看的大戲?

劍修打量了一番那水墨天地,頷首道:“秋意泊以法寶見長,不會假。”

打坐修士仍舊搖頭,性命要緊,謹慎為上:“再看看。”

卷軸一鋪開,鳥人當即被籠罩入其中,不過轉瞬間,天空便下起了墨雨,秋意泊飛身而起,與那鳥人纏鬥了起來,他的速度極快,與鳥人相比,甚至有些遊刃有餘的意味在裡麵,鳥人一心隻想為愛侶複仇,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將秋意泊碎屍萬段。

秋意泊不避不退,疏狂劍化出四道劍氣,懸浮於秋意泊身側,分據前、後、左、右四方之位,每一道劍氣與鳥人相碰撞,他身側便會再多幾道劍氣,鳥人身形幾乎化作殘影,可相較之下,秋意泊仍舊是不緊不慢,可每一次鳥人的攻擊都被疏狂劍悉數擋下,疏狂劍劍光爆閃之下,隻見數道耀眼無比的血點重重地打在了山巒草木隻見。

鳥人戾嘯一聲,轉瞬間胸腹長出了羽毛,化作一隻巨鷹,徹底放棄以人形作戰,果然,它一化為原形後速度大增,堪稱是神出鬼沒,翅膀帶起的瘋狂將滿池清溪拂得此起彼伏,墨蓮花瓣脫離花萼,被狂風席卷著向上而去。

巨鷹雙翅一鼓,一道淡青色的煙氣刹那即成,水墨境中狂風乍然越發狂躁,形成了幾道幾乎鋪天蓋地的龍卷,然而此時秋意泊劍氣縱橫,萬千虛影太竟然在空中已成化龍之勢力,散發著無比耀眼的光芒。

秋意泊眼中倒映出了點點清光,幾乎將他原本的漆黑眼眸映成了青藍之色,水墨世界此時在巨鷹眼中無儘的延展開來,狂風吹得他滿頭華發翻飛,衣袂獵獵作響,秋意泊橫劍於手,低斥道:“劍氣化龍。”

驟然萬千虛影化作一條龐然巨龍,張牙舞爪,威勢萬千,整個境界延展便是為了此刻!巨龍咆哮著衝向了天空,小小鷹鳥,也敢與它爭鋒!

霎時間整個水墨境界中墨色亂舞,巨龍勢如破竹,旋風與它譬如薄紙,一撞即潰,而巨鷹卻心知此劍必不能接,與旋風中左躲右避。

雨下的更大了。

“不是假的,他就是秋意泊。”法寶修士低聲道:“這樣的法寶,除卻他還有誰能做出來?”

“我本以為他名不符實,今日一見,才知坐井觀天。”

劍修也道:“秋意泊要贏了,他真的很強。”

打坐修士也看出來了,這巨鷹讓他們人聯手應對恐怕都沒有秋意泊一個人打得利索,天榜第一果然名不虛傳——雖說上一屆天榜他聽說最後一戰並未展開,可同樣都是打化神巔峰,溫夷光還是元嬰,秋意泊卻是金丹巔峰,兩人皆勝,可秋意泊還好好地站著,溫夷光卻是重傷瀕死,高下立現。他故意問道:“其中可有什麼蹊蹺?”

法寶修士道:“那妖修踏進他的卷軸那一刻便已經輸了……那劍龍,根本就沒打算擊中它。”

人再看,果然劍龍在水墨畫軸中狂追那巨鷹,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們清清楚楚地看清好幾次劍龍都有機會將那巨鷹吞噬,卻都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