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第 444 章 番外(2 / 2)

喉嚨裡那種乾渴的感覺沒有了,他嘶啞地說:“你……你做什麼救我!”

“我看見你掉下來,我就救了你。”那人容貌並不顯得俊美,卻也不難看,濃眉大眼,嘴唇微厚,穿著一身常見的農人用於勞作的短打:“你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做什麼?”

“我……”張雪休累極,他閉上了眼睛:“不必……管我,讓我這麼死了就好。”

“有什麼事情非要死才能解決?”那人笑了笑,將他翻了個身,往他背上塗抹著什麼:“嘖,我這麼好的藥都給你用了,你非要死,豈不是浪費了我的藥?”

張雪休淡淡地說:“你塗什麼也沒用。”

“怎麼沒用?”那人笑著說:“也是巧,你這靈根才傷,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傷你的人沒將你的靈根廢徹底,還能接上的,不過修為是保不住了,大概是要重修的……空蟬化春膏聽說過嗎?”

“空蟬化春……”張雪休一字一頓地說:“你怎麼會有……”

空蟬化春膏,哪怕張雪休沒有見過他也聽說過,是天下第一的聖藥,號稱能夠修複靈根與丹田,隻不過空蟬化春膏這天下隻有一份,煉製這藥的南鬥真君曾言他也隻能做三份,一份治了他自己的弟子,一份留在醫修聖地雲崖穀,最後一份早已送了人,至於送了誰卻閉口不言。

“我一個堂堂大乘真君,有它很奇怪嗎?”那人替他塗完了藥,還順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彆動,真的糊在衣服上了就真浪費了!要是治不好可不能怨我!”

張雪休動也不敢動一下,敷在身上的聖藥帶來了灼燒一般的疼痛,他卻連哼都不敢哼,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他在朦朦朧朧之間知道有人喂了他丹藥,喂了他水,替他擦汗,替他治傷。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做什麼對我這麼好?”

那人想了想,溫和地說:“修行一事,素來講個緣分,我一見你便覺得有緣,就將你救了……嗯,等你好了,做我徒弟吧?”

張雪休閉了閉眼睛:“我有血仇在身……”

“我是大乘真君,我不怕。”那人揉了揉他的腦袋:“隻要你不是得罪了道君,我替你報仇便是了。”

張雪休:“我不能……”

“空蟬化春膏很貴的。”那人道:“賣了你也買不起,你有多少靈石?”

張雪休:“……”

那人愉快地說:“好,那你以後就是我的弟子了!”

張雪休沉默了一瞬:“我得罪了血來宮,血來宮有道君坐鎮……你收我為徒,會害了你。”

他原本以為這位真君也會像之前所有人一樣將他棄之如履,不想那真君聽罷居然笑了起來:“血來宮?那算什麼?”

張雪休:“你不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那人將一碗湯藥遞了過來:“喝了他……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就知道了,血來宮算什麼?青蓮劍派又算什麼?不過是因為有道君坐鎮,才顯得厲害那麼幾分……”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小聲說:“不過呢還是要忌憚他們幾分的,你跟著我好好修煉,回頭你自己去報仇,你光明正大的去,道君也不會為難你這種小輩。”

“我修的也是直指大道的無上道統,總不會埋沒了你。”那人眉目一動,普通的相貌上陡然有了一種燦爛耀眼的氣質:“如何?”

張雪休問道:“如果我堅持不……”

那人打斷道:“要麼賣身給我當弟子,要麼賣身給我當仆役,你選一個吧!空蟬化春貴得要命,選哪個你這輩子也都還不完!”

張雪休乾巴巴地叫了一聲:“師傅。”

那人瞬間眉開眼笑:“哎!”

張雪休又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那人又摸了摸張雪休的頭,笑道:“我道號靈毓。”

***

他跟著師傅修行了三百年後,他終於恢複了修為,不光是金丹,還叩問了元嬰

境界,這一次重修比他小時候艱難了許多,久久未有寸進,師傅也不嫌棄他,帶著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天下風光,耐心地教導著他,才進了元嬰境界。

靈毓真君看著滿身是傷的張雪休,苦口婆心地說:“三百歲的元嬰,師傅已經很滿意了,你不必把自己逼得這麼狠。”

他搖了搖頭:“我要儘快叩問真君之境。”

“煉神還虛是急不來的。”靈毓真君像最開始一樣的摸了摸他的腦袋:“欲速則不達,你跟了我三百年,也該去曆練曆練了……前麵,就是落霞城,你回去看看吧。”

張雪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師傅?”

“去吧。”靈毓真君擺了擺手:“去吧,再不叫你去,或許你這輩子都過不去這個關口了。”

“是,師傅。”

他回了落霞城,練氣期可以活到一百歲,築基活到兩百歲,金丹期五百歲,元嬰期一千歲。如今三百年彈指一揮間,當年的故人……應該都還活著。

活著嗎?

他希望他們活著。

仇恨的怒火像是熊熊的烈焰,這麼多年了,從未平息過。

長街還是老樣子,他路過曾經的家,張府已經換成了徐府,他立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惹得門房來問:“不知前輩尋誰?可曾有貼?”

張雪休搖了搖頭,無聲地離開了這裡。

再往前走三百尺,便是周府。

等到了周府門口,他看見那熟悉的兩個字,看見熟悉的朱紅大門,鏽色銅釘,竟然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真好,他們還在。

他上前叩門,門房早已換了,不過是個練氣期,看不出他的境界便笑臉相迎,比龜公還要熱情幾分:“這位前輩,您是來尋誰的?小的替您去通報一聲!”

他道:“故人張雪休,求見周世伯。”

門房不明所以,張雪休這個名字早已淹沒在了時間長河之中,他連連應是,立刻進門通報,不多時,就又來迎他進去,他這回順利見到了周家主,周家主是元嬰修士,他一見他便揚起了笑容:“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能回來!”

張雪休頷首:“周世伯,我爹娘以及祖父的屍身可在?”

周家主笑容一僵,他又不著痕跡地掩蓋了過去,可張雪休看得出來,他說:“當年師伯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保全周家,為了保全琴兒,隻能委屈了你……你爹娘祖父的屍骨,我早已替你好好安葬了,就在城外,你且在家中休息一日,明日我帶你去祭拜。”

張雪休淡淡地應了:“沒有丟掉嗎?”

周家主立刻道:“這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丟掉你祖父和爹娘的屍骨!我們可是世交!雪休,你還在記恨當年之事是不是?”

張雪休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為何我當年撿到了我爹娘還有祖父的屍骨呢?”

當年師傅帶著他去而複返,畢竟長輩遺骨不可丟,可他們卻親眼看見周家人將屍骨丟到了城外亂葬崗,連一卷草席都沒有,就這麼丟了出來,爹娘和祖父身上的衣物都沒了,或許是誰看著覺得好,就剝走了。

“當年我找到他們時,連一件薄衣蔽體都沒有,周世伯,你這叫做幫我好好安葬了嗎?”他笑著,取出了師傅賜他的本命劍,擊殺了周家主。

可笑,以往覺得高不可攀的人,如今居然不敵他一百回合。

張雪休用他的衣物擦了擦劍上的血:“師傅一直瞞著我,其實我還是聽到了,祖父與爹娘向來謹慎,血來宮怎麼會知道的呢?是你向血來宮遞的消息……你說,我怎麼會放過你呢?”

周家主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張雪休出了門去,就像是當年血來宮滅他全族一樣,他也要滅周家全族,殺完了本家,就是姻親外戚,他和血來宮的人不同,他不需要誰來宣揚他的威名,他隻需要斬草除根。

燦若烈陽的劍氣從天而降,他立於周家大堂

中,看著趕來的眾人,道:“今日,周家必亡。”

殺完了周家,他自大門正大光明的出去,街上早已空無一人,他信手擊穿了一戶人家的大門:“周家女兒嫁到了哪家?”

那些人瑟縮地說:“前輩饒命!是徐、徐家!”

張雪休又問道:“是近幾年的事情嗎?”

“不、不是……徐家和周家是通家之好,現在徐家的大夫人就是周家女兒!”

“徐家大夫人?叫什麼?”

“前輩饒命啊!這位大夫人都嫁入徐家三百年了!叫什麼我們哪裡知道!”

三百年,很好。

張雪休扔下了一塊極品靈石:“修門。”

說罷,他就去了徐家。

此後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徐家大夫人正是周琴,他殺了徐家,隻不過沒料到這徐家居然隻是個旁支,他們還有本家在,本家人發出通緝令,毀他名聲,令天下不齒,又派人追殺他……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事情,誰要殺他,他就殺誰。

不想徐家本家還真有點能耐,居然派出了數名化神來追殺他……他一時不查,落了下風,跌入了凡界,勉力擊殺了所有人,正鬆了口氣,沒想到又有追兵來襲。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狗道士,下來速死!”

白發青衣修士帶著一絲訝異:“道友,此山是你開?此樹是你栽?”

“什麼意思?”他現在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去想什麼了:“也罷……殺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若不下來,我便上去了。”

那修士挑眉道:“看來道友確實有難處,也罷,今日我便結個善緣吧!”

說罷,便有一物從天而降,他下意識揮劍迎上,那物瞬間破碎,霎時間數千靈石與丹藥從中爆裂而出,他仰著頭,看著漫天靈石如雨,日光透過靈石,折射出了斑斕的光,映得那修士如神祗降世,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愣怔。

……好、好多靈石啊!

那修士似乎還在嘟囔著什麼,仔細一聽那修士痛心疾首地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堂堂元嬰修士居然做起了山大王……”

他冷笑道:“你當我是要飯的?!”

那修士搖頭道:“道友,這些靈石也夠你療傷的了,勿要執著,為財殺人終究是有違天道,還請珍重。”

他:“……”

他真不是要飯的!

……當真是路過的?

他居然不認識他?

……也罷,也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老怪物,走了就好……

他就是以為……以為他是來追殺他的。

……算了,下次見到他再謝謝他吧。

他在山中閉關養傷,師傅找到了他,他道:“如何?”

他看見是師傅,下意識鬆了一口氣:“不太好……師傅,我明明滅了周家,滅了徐家……為何我一點都不感到開心?”

“因為你還記著滅你全族的血來宮。”靈毓真君歎息道:“也罷,你與我回去吧。”

“去哪裡?”

“大衍宗。”

……

許久之後,他才知道大衍宗就是血來宮,血來宮就是大衍宗。

他的師傅靈毓真君就是血來道君,縱然容貌有變,氣質有變,可師傅還是師傅,他認得出來。

血來道君依舊是溫和的:“好了,滅你全族一事,師傅我也是確實不知情,是手底下的人不好……我將那兩個抓到你麵前讓你殺了他們出出氣可好?”

他頓覺荒謬:“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滅他全族之人是血來宮,可血來道君卻是他的師傅?

這算什麼?

他看向血來道君的時候已經萌生了死誌:“……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忘記血仇,也做不到忘記師傅的恩情。

忽地頭頂被揉了揉,他睜開眼睛,看見血來道君,他依舊是

對他笑著的,溫和的,從容的,像是初見那一日一樣:“這不是你的錯,你可以責怪師傅管教手下不嚴,也可以向師傅報仇,可這三百年,我一直知道你與血來宮有血仇,我卻從未有一刻對你不懷好意。”

“雪休,這一切都是陰錯陽差,過去吧。”血來道君輕聲說:“冤有頭,債有主,你與我好好修煉,日後你還想報仇,師傅不會怪你。”

張雪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