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第 504 章 又遇故人(2 / 2)

周先生也有些發愣,不過是一夜過去,家主秋辟雲就因督管家族不力而獲罪斬首,秋二爺秋渡雲成為了新的家主,昨日半夜裡突然召見他,說要將小輩們重新教於他管教,還望他從嚴從厲,甚至還派了八個護衛給他。

他當年亦是狀元出身,有經緯之才,因無意於混亂不堪的朝堂,轉而投入秋家門下做一西席,這麼許多年來,他與秋家可謂是各自相宜,秋家滿意於他的學識,他也滿意於秋家的不管事——學堂中隻要無人擾亂課堂,他便不管,那些知禮的、勤奮的、有天賦的他才願意多指點指點,至於其他人……連尊師重道都不懂的庸碌之才,又何需他費心呢?

他原本以為秋二爺是想整肅家風,可這麼多年他冷眼旁觀下來,哪裡是這麼容易的?隻當這次也如之前一般,稍稍緊一緊就過去了,哪想到這些侍衛是真的打得下手啊!

這二十戒尺打下來,恐怕要血肉橫飛,哪怕再好的藥培著,也要兩三個月才能見好。

周先生甚至有些後悔說二十戒尺了,這般的打法,五戒尺就足夠了。

秋家一眾小輩看著十六郎左手慘狀,忽地就想起了昨日那碗口大的疤和死不瞑目的大伯的眼睛,一個個連話都不敢說,他們已經知道這條命令來自誰了——恐怕是老祖發的話。

老祖連身為家主的大伯都是說殺就殺,哪裡會顧及他們?秋意泊昨日那含笑說著‘要聽話’的模樣又出現在了他們的腦海,忽地十八娘道:“先生,十八娘有話想說。”

周先生道:“說吧。”

秋十八娘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這才道:“十八娘心知十六哥不敬先生,犯了大忌,在念他觸犯,如今也已知錯,還請先生寬宥他幾分。”

周先生正愁著這個呢,當即道:“好……停了吧。”

那兩個護衛當即鬆開了秋十六,秋十六直接軟倒了下來,一旁的秋十四當即推了他一把,秋十六道:“……多謝先生教導,十六知錯了。”

周先生頷首:“以後不再犯便是。”

一旁早有郎中等候,立即將秋十六扶出門外,也不將他帶回他的住所,而是當即替他清理傷口上藥包紮,不過小半盞茶的功夫秋十六就被送回了課堂上,安安穩穩地坐著了。

眾人見他慘狀,無不敢再作妖,老老實實地聽課。

另一側,秋家十幾個雲字輩的長輩,有官位在身的出去上朝,無官位在身的則是被召集到了一處,同樣也是要受先生教習,隻不過這先生就不是什麼狀元了,而是家中的清客們。當然,家中女眷也得到場,一道上課。

今日論題是當今幾位親王、皇子中和人是可輔佐之輩,一上午論的是他們頭暈眼花,但在其中一人被拖出去打後誰也沒敢再吱聲。

秋意泊就是這麼個意思,小孩子,該上學的就得上學,學了就得有考試,大人們也得為家族做出貢獻,身為世家子弟,對朝堂局勢總該有個基本的認知,也該有一些基本的眼界和謀略,就算是聽不懂,今日也得給他坐著聽完了再說。

亂世就用重典,家裡亂了也該用重刑,此前無人敢對這幫子金尊玉貴的秋家子孫動手,就算是家主也按壓不住所有人。他無所謂啊,他也金貴,他輩分還比他們所有人都高,就算是群起來暗殺他,亦或者尋求其他人幫助來顛覆秋家……秋意泊隻能說,讓他們來試試。

除非他們不想再當秋家子,不然誰敢違逆他?

秋家人太多了,秋意泊並不介意少一些。哪怕全死完了,修真界亦有家人在,左右秋家本來就有妖族血脈,讓他姐生兩個人妖混血的孩子估計也沒人在意。

秋意泊用上了留影石,若真的不成器的太多了,他把人殺了,也有個憑證——不是他沒有他沒有伸手拉他們一把,也不是沒有給他們機會,是他們自求死路。

當然了,這留影石是為了他爹、三叔……乃至到修仙界中他所知的最小的秋飛淵準備的,免得回頭他們得知後壞了道心,成了心魔。

秋意泊翻看著族譜,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秋家自秋飛淵後,有記載的秋家人中無論是本家還是分家,沒有一個小孩兒有靈根。這些在族譜上記錄的很清楚,但凡是有靈根的子弟名字後麵都有一個金箔印記,且沒有生平,沒有卒年。

秋飛淵上山都一百多年了吧?算二十年一代,五六代人一個有靈根的都沒有?

秋意泊將族譜扔到了一旁。

他爹和三叔明顯已經被渡劫期困得有點不太正常了,昨天他爹連飯都沒吃就讓他走人,連對親生的兒子的厭煩得有些懶得看了,更不必提對其他人。他如今還是少見他們比較好——所幸的是他爹和三叔自己好像也知道這件事,暮雲齋自他離開後就升起了禁製,阻攔所有人入內。

他爹和三叔在這裡頭閉關也很好。

秋意泊一手托腮,隨即吩咐道:“備車,我要出門。”

他坐在聽泉小榭裡,很多人會為他震懾,不敢亂動,他出門後,秋二剛繼位家主,他如果是非常有能耐,就不用等他來了,他一離開,秋二鎮不住家裡,那些牛鬼蛇神就該探頭了。

他連續出門幾天,擺出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再謹慎也該動手了——因為他給出的時限是一個月,但凡是聰明人就該知道他一個月後絕不會是離開這麼簡單,而是會有一些大動作,如果秉著熬過一個月的想法,那就……算他們逃得一命?

畢竟這也算是那人的緣法。

秋意泊想殺的不是聰明人,也不是蠢人,他想殺的是那種不夠聰明,但是足夠壞的人——對秋家足夠壞的人。嚴格來說,這種類型換到以往按照家規也該殺了,真不算他殺害無辜。

侍衛道:“郎君,可要輕車簡行?”

“不必。”秋意泊對著下人還是保持著‘秋七郎’的身份,他道:“還是按照昨日的來。”

昨天帶著那麼多人他還險些被人群圍住,今日要是輕車簡行,那完了,他懷疑他想回家沒那麼容易了——就昨日那種癡狂的模樣,是因為知道他是秋家子弟而有所收斂,若不知道呢?他也當過權貴,他清楚的知道一般不太講究的權貴看見無權無勢又喜歡的美人第一反應是擄回家去,等木已成舟,有興趣就找到他們家裡給點聘禮或者銀錢,就當是過了明路,如果沒興趣了那就送人,亦或者直接殺了了事。

基本不會是扔出去的,因為扔出去後鬨開來會有麻煩,如果對方去縣衙舉報個強搶民女,□□良家,多少是個麻煩。

他當然不至於被人擄走,但是一路上這個人來攔,那個人來搶,多麻煩?

不多時,侍衛來稟報:“郎君,車馬已經備好了。”

秋意泊起身,上車之際,便看見一旁的侍女從侍衛手中接了個帷帽放到了一旁,秋意泊不由一笑,大概應該是準備給他的吧……唔,這侍衛心還挺細的。

馬車吱呀晃動,慢吞吞地向前駛去,秋意泊沒有說去哪裡,這車隊卻不像是昨天一樣到處亂轉,而是帶著他往各色繁華之地去,書齋、雅舍、酒館、青樓……馬車在這些地方前麵總會走的慢一些,似乎在讓他多看一會兒,好讓他仔細想一想有沒有興趣。

彆說,秋意泊還真被吊起了興趣,去了一間雅舍。這雅舍修得清雅絕倫,隻有飽讀之士可以入內,當然如同秋意泊這般的世家子也可以,就是進去有可能沒人會理他。秋意泊是無所謂有沒有人理他,他就是打發時間去的。他一確定要去,便有三四個侍女侍衛離開了車隊,快馬先行一步,替他打理。

等秋意泊到的時候,直接被一路引進了雅間,雅間裡都被打掃乾淨,杯盞一類的器具都被換成了新的,連熏香都換成了千金一兩的龍涎香,秋意泊被伺候著坐了下來,不禁微微搖頭——雖然是過於奢靡,不得不說,是挺舒服的。

他沒有說話,仆婢們自然也就安靜侍立,連呼吸聲都變得幾不可聞,秋意泊拿出一本書來一邊看一邊聽樓下那些飽學之士在說些什麼,聽了一個下午,結果聽了一耳朵清談。

什麼叫做清談呢?

要麼是指望禦座上那位突然大徹大悟,洗心革麵;要麼是指望突然天下歸心,萬眾一氣,那些造反的山大王突然良心發現不造反了,還儘心儘力為朝廷效力;要麼是說自己如果能登高位要如何如何……這些話,其實都是有道理的,但也僅止於有道理。

要人人都有聖賢之心,何苦天下再起紛爭?

不切實際罷了。

他和瀾和叔花了整整兩代人的功夫,才勉勉強強算是完成了剝除世家對皇朝過大的影響力,這才幾代人,世家不就又回來了?突厥都打到江河府了……哦不對,也不是幾代了,是幾十代了。

自他走後,這個王朝已經支撐了五百年了。

秋意泊淡淡地想著。

“歸家吧。”秋意泊起身,一眾仆婢像是木偶突然有了生氣一樣快速地活動了起來,服侍著他離去。

華燈初上,秋意泊看著已經寥寥無幾人的大街,問道:“現在有宵禁嗎?”

侍衛道:“回郎君,有的,自戌時起至卯時。”

秋意泊頷首,這種宵禁自然不包括他這種世家子弟,巡邏的守衛看見他們家的旗幟,連問恐怕都不會來問一聲。

悅耳的清鈴聲傳了過來,不遠處有一車隊緩緩而行,恰好與秋家的車隊擦肩而過,秋意泊忽地看見了對麵的馬車中人,忽地道:“停車。”

車隊無聲無息地停了下來,隨之停下的還有對麵的車隊。

秋意泊手中玉扇探了出去,掀開了旁邊馬車的車簾,笑道:“裡麵的是誰?”

馬車中的郎君年過三十,卻是披衣散發,一派閒舒,那人聞聲抬眼望來,看清了秋意泊的麵貌後低眉淺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秋家的郎君?尋我何事?”

秋意泊道:“無事便不能尋郎君說話了?”

“自然可以。”那人頷首,他抬起眼,眼中若生金陽,燦爛無比:“何不過來?”

秋意泊搖頭:“你過來,某些人曾經說了,要來我這兒蹭吃蹭喝,擇日不如撞日?”

他眉目微動,玉扇抵在了對方的下頜上,輕挑地挑了起來:“我備了好酒,今日郎君……必醉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