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8
艾瑪的那隻烏鴉,平時就瑟瑟的躲在她的口袋裡,但是現在聽到有漿果,倒是立刻從她的口袋裡麵鑽出來一個腦袋,左右轉著。
它眨著黑豆豆似的眼睛,從口袋裡爬出來了。
他們跟著老神甫向著小鎮的西邊走去。
那裡是農田,已經有人在勞作了,麥子剛剛收割過一波,現在正在種植今年的第三茬。
而農田的對麵,有一片樹林,裡麵種植了一些漿果樹和灌木。
看見那些樹的瞬間,威爾愣住了。
之前克裡斯神甫隻是說這裡的植物繁茂,產量充足,但是他怎麼也想象不到,居然這麼充足繁茂,到了一種不正常的地步。
他們麵前的是一片覆盆子灌木林,上麵結著無數沉甸甸的覆盆子。
真的是無數,它們密密麻麻掛在樹上。
這種漿果本身隻有指甲蓋一樣大,果實呈球形,但是整個果子好像是由很多凹凸不平的一個個小球擠在一起組成的。
當這種表麵疙瘩、表皮鮮紅,還帶有細絨毛的漿果們長得很大,而且在樹上過於擁擠的掛在一起的時候,就組成了一個令人惡心的畫麵。
原諒威爾用這種詞彙來形容新鮮的水果。
它們確實是令人惡心,因為這些覆盆子是在太過密集了,它們之間甚至沒有一點空隙,將綠葉都擋住了。
遠遠望過去,果子們像是組成了一個整體,它們擁擠成一團,表皮疙裡疙瘩,顏色鮮紅,宛如一大塊生長著密密麻麻的紅色肉瘤的豬肉掛在前方。
又或者,像是上麵布滿了凹凸不平的什麼血管經絡的腫瘤,在陽光下泛著粘稠的光。
周圍有很多覆盆子樹,這種詭異的紅色肉瘤一樣的漿果集合體到處都在掛著,每棵灌木上都掛了兩三個類似的肉瘤。
身在其中,就像是身處於什麼異性生物培育基地。而這些肉瘤,就是它們惡心粘膩的培養基。
怎麼可能有植物生長的那麼茂盛啊!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漿果結在一顆樹上,還怎麼惡心!
威爾臉色大變,他看見這個讓人幾乎失去理智的恐怖東西。
他感覺自己的胃一陣陣泛酸惡心,而這時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則開始彌漫著一股濃鬱迷人的漿果香味,這香味過於香了,香的有點作嘔。
白頸烏鴉受驚似的扇了扇翅膀,從口袋裡跳出來,張開翅膀飛到了高處。
老神甫嗬嗬笑道:“它們可能確實長得有點茂盛,但是看多了會覺得這樣也挺好。”
不,這一點也不好……威爾開始腿軟,他本來就很膽小,害怕鬼之類的東西,更何況現在比鬨鬼更詭異了。
老神甫摘下了一顆覆盆子,那顆暗紅色的覆盆子有半個拳頭大,看起來像個小型肉瘤,向他們走來,“要嘗嘗嗎?非常甜。”
威爾的腿越來越軟,開始害怕地忍不住的想後退逃跑或者一屁股坐下去。
但是就在他準備移動的時候,加西亞和德斯不動聲色地同時向前了一步,從後麵撐住了他。
威爾哆嗦了一下,被迫的站直了。
他倆年紀都比他大,個子也高,威爾感覺像是被兩堵牆拍了一下,總算不像個軟腳蝦一樣了。
“彆哆嗦。”德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
蒂芙尼上前一步,露出了微笑。她不常笑,但是一笑起來就顯得格外真誠。
她接過那個巨大的覆盆子,特彆自然地露出了很驚訝又帶了點好奇的表情,皺起鼻子挑眉毛:“天哪,這確實有點過大了……克裡斯神甫,您確定它能吃嗎?不過感覺確實它應該是美味的……”
她有點猶疑,又有點驚奇,短短一分多鐘內展現出了順滑且複雜的情緒變化。
威爾歎為觀止。
蒂芙尼轉身,克裡斯神甫也看著他們:“你們也嘗嘗吧”
艾瑪從後麵掐了威爾一下。
威爾一個激靈:“當然。”
……
“我真不懂,你們瘋了嗎?!這裡明顯就很有問題,我們居然就將那些覆盆子全吃掉了!瘤子一樣。”威爾在教堂的地下室裡壓低了聲音低喊。
他們現在聚集在一個房間裡,為了避免引人注意,連蠟燭都沒點,活像是幾個世紀前密謀反對國王,掀起政變的的傻鳥異教徒,在一片黑暗的小房間裡,湊成一團嘀嘀咕咕鬼鬼祟祟,心驚肉跳。
“吃了死不的。”蒂芙尼說,“我們之前商量好了。”
“……商量?等等,你們什麼時候說過這件事,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你和長腿騎士住一間房的時候。”艾瑪比了個小聲的手勢,“我們不知道他能不能信任,就沒通知你。”
那天晚上,像威爾這樣居然能睡著的其實是少數,德斯和加西亞拿著手機輸入,再交流給對方看。手機藍光照在臉上,他倆像是偷玩手機的初中生,在手機上瘋狂打字。
【德斯】:這個地方絕對有問題,我們要小心。
【加西亞】:為什麼這麼說,我感覺這裡挺正常的,人們很熱情很善良。
【德斯】: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反常是最危險的,在一個被困了這麼多年的小鎮裡人們積極陽光快樂向上團結,一切美好品質的詞彙都能在這裡展現,還有比這更反常的嗎?而且,我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按照我的經驗,讓我說一句殘忍的話,對於一個被困住一百多年的小鎮來說,他們生存下了才是反常的,毀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加西亞】:……那現在怎麼辦?
【德斯】:保持現狀,保護自己,等人來救我們。他們應該已經發現這件事了。現在,去和隔壁商量一下。
他倆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地打開門,溜進了走廊,為了防止驚動彆人,他倆沒敲門。
加西亞躡手躡腳的打開隔壁的門,一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
加西亞、德斯:“……!”
“總之,我們那天晚上商量過了。不管發現什麼都先不要聲張,我們不能和克裡斯神甫以及小鎮上的人發生任何衝突。”蒂芙尼將一根壓在嘴唇上。
她將一隻手按在威爾肩膀上:“你是我們之中能感覺到最多東西的人,但是發現了什麼都不要聲張,保持警惕就好,更重要的是,彆害怕,我們都和你在一起。”
“我儘量……”威爾乾咽了一下。
他回到房間,心虛地想對方回不回注意到他們的密謀,或者是注意到他剛剛好像在謀劃什麼,但是維克多根本沒理他。
維克多坐在床邊,安靜地擦著劍,壓根沒有抬起眼睛看威爾一眼。
威爾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位新一任的節製騎士的身上總是帶著某種苦行克己的古代修士一樣大氣質。
身處陋室困境,他也隻是輕輕的擦著那把闊劍,規律的約束自己,不為外物所動,脊背永遠挺得筆直,像一株瘦削的白樺樹。
他沉默、忍耐、高效,或許是因為他出身西大陸那個最北境的西裡爾共和國的原因,那裡的天氣苦寒而嚴酷,讓人想到無窮無儘的雪原,冰雪覆蓋在那片廣闊的土地上,寒風呼嘯,天空鐵灰。
維克多擦完劍,重新將它裝進大提琴盒裡,然後將大提琴的琴盒橫放在膝蓋上,轉過來用那雙與西裡爾鐵灰色的天空同色的眼眸看著威爾:“我今晚會接著盯著你。”
威爾不自覺地坐直了一點,“還是不用了吧,我不睡覺了,我不敢睡。”
維克多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會,他那雙眼睛的樣子讓威爾想起了他媽媽養過的一隻罕見的灰眼獵犬,然後維克多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威爾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但是他也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