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懷生的眼前就是棺蓋。
相對封閉的空間會讓人感到不安、恐懼甚至窒息。這種負麵情緒對於每個人的影響程度不儘相同,但很難稱得上愉快。可此刻這個棺槨卻已經成為他們之間情難自禁下瘋狂又隱蔽的刺激,藺懷生甚至能夠聽到一些現在已經進來了的玩家和鐘燁之間的交流。這種公開與隱秘的錯位與矛盾,讓每一個追逐刺激的人都會樂在其中。
而祂總是用行動告訴藺懷生:祂還能做得更好。
藺懷生不喜歡黑暗,祂記住了,每時每刻都記著。於是“黑暗空間”名不符實,最後淪為愛巢;惡魔夜的每個夜晚,都有一盞溫暖的夜燈保駕護航;現在,這個躺著屍體的棺材內壁都嵌有足以照亮一切的明珠。
藺懷生側過身,與棺裡從始至終都在的這個“人”靠得更近。
這是他的所謂夫君,卻是他第一次端詳對方的樣子。
以“玄度”為名的男人,也的確如月一般孤高而皎潔。特彆是他現在死了,永遠不會再睜開眼了,這種冰冷與遺憾,和不再流動的血液一起為他添築皮膚的蒼白。
月亮可望而不可得,但這個男人是藺懷生的丈夫,藺懷生曾經擁有過他,隻是現在失去了。
見了他,總會讓人不免想:這樣的月亮,是怎麼死的。
也就沒有了恐怖。
外麵已經響起玩家和鐘燁的交談。按理來說,忠心耿耿的管家本不應該被玩家哄騙,留出一個完全沒有人守喪的靈堂。但就像祂說的,要學會欣賞人類絞儘腦汁的笨拙,並適當配合,才擁有長久的樂趣。
沒過一會,鐘燁就離開了。
藺懷生好像更能聽清楚外頭那些人的說話聲了,甚至連他們鬆了一口氣的長長吐息都能聽見。不用想,又是祂給藺懷生行的“方便”。
“可算走了。”
“嗯,抓緊時間吧。”
然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響起,他們應該是先勘察環境。
“我覺得我們這一路挺巧的。剛才那個夫人不是說他要來這嗎,我們就先去了查了他的屋子,這會過來,他人卻也沒在。”
“你覺得是我們剛好和他錯過了?可要是他說了謊呢。找了一個來為死人守靈的借口,可人卻不知道跑去了哪裡,難道不是更可疑?”
一開始感歎的那個人訥訥無聲了。
“那藺懷生是凶手?”新的討論聲加進來,“彆說,剛才我們去他那裡,那個神龕裡的東西實在讓人慎得慌,是精致,但求神拜佛也有個限度,哪有人在自己睡覺的屋子裡擺一個那麼高大的神像成天眼對眼,半夜起來一個不注意,不得嚇死?更具體的我形容不出來,反正我隻看了幾眼就覺得不舒服。”
“說到神,當時的副本背景是不是提過一句,有誰記得……”
“好了,彆說了,這會的事要緊。管家到底是被我們誆騙走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甚至繆嘉陽都有可能碰上。其他&#303...40;事情可以回頭聚在一塊討論,我們速戰速決。”
靈堂裡真正值得查看的,隻有繆玄度的屍體。玩家們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後,開始向棺槨靠近。他們渾然不知他們剛才討論的藺懷生也正躺在裡麵。
屆時他們把棺蓋掀開,實際見到的恐怕會比預想的還要恐怖。
藺懷生眨了眨眼,這最緊張的幾秒,他的心跳卻更平穩與慢了。就在這時,那種窸窣的聲音又響起了,但不是在棺外,而是棺內。就在藺懷生身邊。
貼合皮膚的衣服根本擋不住森冷的寒意,那是死人特有的溫度。現在,這種寒冷逐漸將藺懷生包圍。
藺懷生的手腕被什麼東西輕輕地碰了下,藺懷生還沒有側頭看,但他知道現在有一隻手在他手腕上,兩根冰冷的手指隨意一圈,就成為鐐銬、捕獸的陷阱,現在他抓捕到了,就開始繳獲。
嘶——
嘶拉——
“什麼聲音?!”
棺槨已經被掀開一絲縫,聲音被捕捉得那麼剛好,所以玩家風聲鶴唳,棺蓋又重新合上了。
棺外靜默了片刻。
“……我來,沒事。”
棺內,藺懷生已經不再他原來躺的位置。即便棺內空間充裕,但也隻是和常規相對,人死後的寄身之地能有多大。藺懷生現在已經和棺裡的主人近得幾乎貼麵,而這一切不是他的主動。
藺懷生遺憾過的死去月亮,現在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珠比活人要小,直勾勾地盯著藺懷生,不眨,讓人看了心生恐懼。但繆玄度的臉實在太清俊了,讓人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無論棺外如何,棺內靜謐得仿佛隻應該有他們倆。
繆玄度像一個重新啟動的生鏽機器,極其緩慢地朝藺懷生伸出另一隻手,“他”可能要殺死他的妻子,也可能想要擁抱。
但最後,“他”隻壓了一下藺懷生身下的棺板。巨大的棺槨顯示它的玄機,藺懷生那半邊的棺板翻轉,藺懷生跟著掉到了棺槨潛藏的更下一層。
那之後,黑暗侵來,藺懷生也聽不太清聲音了。
開棺後,玩家們受驚嚇的鬼叫聲不絕。
巨大的棺板,繆玄度並未平躺在正中間,而是微蜷側躺著,他的眼睛竟然也是睜著的,死不瞑目,這是多麼悲哀又多麼毛骨悚然的事情,難以想象這發生在以宗族為治之城的一族之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