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玉州咬牙切齒,神色暗淡下來:“皇家沒有父子親情。”
冉清穀搖頭歎息:“有的,隻是不對你。”
他在王府之中,見慣了成王商容與相處,商容與雖然經常惹得成王頭疼惱怒,但是成王每次罵他的語氣裡都帶著寵溺,而商容與無論做任何事都是有分寸的,他將那個度把握的很好。
每次成王罵商容與雖然怒不可遏,但是冉清穀看得出來,成王是真的將商容與當成了他的驕傲。
他爹對他大哥與他都是那樣的。
隻是他與他大哥不會像商容與那樣,將他爹氣得半死。
可這些,商玉州沒有。
皇帝對他就像對待一條狗,給口吃的就要求衷心,看你不爽就抽你一頓不問緣由,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或許有時候,商玉州還不如一條狗。
畢竟有的狗衷心了,搖尾賣萌了,狗的主人還能看狗一眼,但皇帝從來沒拿正眼瞟過商玉州。
商玉州急切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讓你在王府太久,越久就越危險。”
他早點殺掉太子,取而代之,那樣的話,就能早點讓冉清穀脫離現在的窘境。
冉清穀打斷他:“所以說,你太急功近利了,有些事,一生隻有一次機會,要做,就一定得成功。這一點……”
他話到喉嚨裡,頓住了。
他為什麼這個時候想到商容與。
可確實是如此,這一點,商玉州比不上商容與,甚至連商容與的大哥商容雀都比不上。
論心性,商容與的確絕無僅有。
他無論麵對著誰,都能遊刃有餘,黑白是非隨便他顛倒。
商玉州不解:“什麼?”
冉清穀:“沒什麼……”
他在行走間,披風掛在了路邊的野刺藤蔓上,藤蔓一拉,披風掉了。
冉清穀連忙彎腰去撿,商玉州快他一步,撿了起來。
他遞給冉清穀時,卻看到冉
清穀脖子上,鎖骨處全是啃咬斑駁的痕跡。
有的已經淡了,有的依然泛著紅,影影錯錯,錯落有致的點綴在潔白的皮膚上。
非常奢靡,也異常香豔,讓人浮想聯翩。
那是商容與半個月前不知道發什麼神經非要逮著他啃,留下的。
他皮膚很白,毫無血色,一啃就會留下印記,十天半個月都沒法消下去。
冉清穀連忙伸手去拿披風,商玉州死死拽著披風問:“是商容與弄得?他就是個混子,他怎麼能這麼對你……”
冉清穀扯過披風:“你放心,他暫時還沒對我做過什麼,否則我也不會安然無恙站在這裡。”
商玉州恨罵:“這個混子,竟敢這樣強迫你。”
冉清穀係好披風:“其實你想過沒有,他還算個正人君子,我不願意行房,他也沒有非要強迫我,可是我是他的世子妃,伺候他,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商玉州不解:“你怎麼為他說話?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殺人不眨眼,做事完全不顧後果,離經叛道,暴戾混賬,砍人手腳割人舌頭……千百年來估計就出這麼一個混世魔王,還被你給撞上了。”
冉清穀淡淡說著:“可我覺得他這樣挺好的。小的時候,我爹我哥總是教我做一個什麼樣的人,要做國之棟梁,要做文豪大家,要名垂千古,要青史留名,要文可治國武可□□……可是從沒一個人告訴我,做我想做的事。他是第一個這麼跟我說的人。”
不等商玉州詫異,冉清穀繼續說:“像你,被磨平了棱角,像我,被打殘了四肢,像朝廷那些大員,被摁進龜殼裡,像皇上,有著江山壓著,像太子,有著皇權束縛著……天底下沒有一個人如同他這樣,活得恣意瀟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活成了多少人想有卻不能有的模樣,也活成了我最想活的模樣……如果我能夠選擇的話,我也想恣意的活一回。有的時候我在想,是不是王侯子孫都能像他一樣活著呢,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整個天下好像隻有他一個人才可以那樣活著,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他,他就像天生的上天寵兒一般……”
商玉州冷笑:“你是第一個這麼說他的人。”
冉清穀不置可否。
“容與,那不是世子妃嗎?”陸雲深喊著,“看看人家三皇子,芝蘭玉樹風度翩翩,紅豆還摘那麼大一捧,那一捧至少比一般人大一圈,他還舍不得讓世子妃捧著,怕壓著她……再看看你……”
陸雲深上下掃了眼,滿眼嫌棄:“我若是世子妃,我立馬紅杏出牆,就算浸豬籠也不回頭。”
“你瞎嗎?那明明是茱萸果子,還紅豆,紅你大爺。”商容與抱著手臂,目光狠狠瞪著遠處兩抹豔麗的身影。
這個女人,果真招蜂引蝶,道行還挺深的……
吃著鍋裡的,惦記著前一口鍋裡的,現在又在外麵找來一口鍋。
感情他吃百家飯長大的啊,哪個鍋都要去招惹一下?
真把他商容與當擺件?
難不成自己對她太好了,讓她如此恃寵而驕,放肆到敢把他帽子染成綠的?還不是一般的綠,已經兩般了!
陸雲深嘖嘖嘖兩聲:“還是三皇子體恤,知道紅豆有毒,戴著易傷身,所以用茱萸果子來。”
他從路邊隨便薅了一株野|菊|花來,塞在商容與的手裡:“兄弟隻能幫你到這一步,去吧,美少男戰士!”
商容與將野|菊|花扔他臉上:“去你大爺的。”
他大步朝著台階下邁去,走到冉清穀與商玉州麵前,拉過冉清穀當著商玉州的麵親了上去。
陸雲深咋舌。
為什麼世子妃還沒跟商容與和離?
他哥哥若是在外敢如此親他嫂子,他嫂子早就發飆了。
女兒家出門要花好長時間上妝。
其中唇妝最難上,也最容易被蹭掉,一旦蹭掉,整個妝容就會顯得老氣。
因此他嫂子在外做客,基本不怎麼動筷子。
這商容倒好,直接在外麵又是親又是舔,一點兒也不溫柔體恤。
冉清穀嘴唇被商容與親得水光瑩潤,親完之後,商容與笑問,“你來了也不讓下人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你。”
冉清穀笑了笑:“妾身正要去找世子呢。”
商容與看著商玉州手裡捧著一大捧紅色茱萸果實,笑得異常曖昧:“毓兒,你要送我香包就送吧,怎敢讓三皇子去替你采摘茱萸?一點兒也不乖。”
說著,他搶過商玉州手裡的茱萸果子:“謝三皇子。”
商玉州:“……”
你他娘的裝情意綿綿裝得像一點行不?
冉清穀:“……”
他根本就不會繡荷包,什麼時候說送香包了?
商容與拉著冉清穀走了兩步,想到了什麼,從懷裡拿出一個油紙包。
油紙包內軟軟的,輕輕一捏就凹陷下去。
他掃了眼,是一塊糍米糕。
應該是改良過的糍米糕。
一般的糍米糕比這個要硬上許多,這個軟軟糯糯的,帶著桂花與蜂蜜的清香。
應該是請廚子將米粉與糯米粉研磨成粉,摻和桂花蜂蜜放爐子上蒸了一夜。
不然根本不會這麼軟糯。
商容與笑了笑:“這山上的素齋不好吃,你肯定沒怎麼吃東西,所以我讓人去山下為你買了份糍米糕,你最近腸胃不好,軟一點好消化。等晚上回家了,我就讓人給你做好吃的。”
冉清穀怔愣,睫毛顫了顫,嘴唇微微顫抖,下意識問著。
——“回哪兒?”
“回家啊,怎麼了你?王府,家。你最近怎麼傻乎乎的?”商容與好笑,去牽著冉清穀的手,“晚上回家了,就帶你去吃好吃的,這山上的東西,幾乎都是喂豬的,也不知道母妃是怎麼吃下去的,還要把你拖累到山上來受罪。”
冉清穀耳畔似乎響起商容與那日在東宮的話。
——“我來帶你回家。”
一句極其稀疏平常的話。
可對他來說很微妙。
他這種人,從屍山血海中走來,腳踏累累白骨,手染無儘鮮血……
突然有人說帶他回家,他很不習慣。
“世子對毓兒真好。”冉清穀有禮回道。
商容與揚眉:“廢話,你是本世子的世子妃,對你好是應該的,你對本世子說得最多的話好像就是我對你真好,你對本世子就沒彆的話可說,譬如‘夫君疼疼毓兒’?”
冉清穀不好意思垂下頭。
他不知道商容與最近發了什麼神經,老是對他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商玉洲似乎看到冉清穀眼底有笑意。
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
他從來沒見過冉清穀這樣。
冉清穀對商容與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對我真好。”
可冉清穀對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殿下放心,欠你的命,我會還,太子的命,在我死前一定奉
上。”
——殿下放心,欠你的命,我會還。
——太子的命,在我死前一定奉上。
商玉州耳畔都是這清清淡淡聲音。
從一開始他與冉清穀隻是交易,他救了冉清穀一條命,冉清穀還他一條命。
他說他想要太子的命,冉清穀根本不問有多難,一口答應。
可是他交易著交易著,他突然不想交易了。
這件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商玉州癡癡的回憶著。
好像在他很小的時候。
他母親是民間雜技團的歌女,在街頭賣唱被微服私訪的皇帝商千鹹看中,商千鹹一時興起臨幸了她,在回宮時,聽到她懷孕了,於是她被商千鹹納入後宮。
她入宮後,沒幾天就被商千鹹冷落了。
民間的女子怎麼會懂後宮的風雲詭譎,她更沒有強大的母家可以依靠,也沒有在後宮找穩靠山,甚至連皇上的寵愛都沒有。
被人陷害後,她的位分一降再降,從正五品才人降到從七品寶林。
再後來,皇帝再也沒過問他們,他們住的地方從承安殿,搬遷到冷宮不遠處的一個院落。
那裡離冷宮不過隔著一個花園,其實也就相當於打入了冷宮。
伺候他們的兩個太監宮女都覺得他們沒有前途,尋找著各種方法被調走了。
從此皇宮那偏僻寒涼小小的宮院就隻有他們母子兩相依為命。
尚宮局的太監宮女們知道他母親不受寵,每次不是克扣吃食,就是克扣銀錢炭火。
再後來,連每個月的分例也沒了,娘兒兩吃的還不如最下等的太監宮女。
太監宮女還有月例,可以靠多乾活換來銀錢,可他們沒有。
他們娘兒兩一個饅頭分成兩半,一碗清湯你一口我一口。
凜冬之際,兩人就相依裹著薄毯子,凍得瑟瑟發抖看著破窗戶外的飄雪。
盛夏來臨,兩人就躺在院子裡睡覺乘涼。
他們沒有熏香,夏季的院子裡蚊蟲多得能將人吸乾。
他娘就一夜不睡幫他拍蚊蟲打扇,饒是如此,他依舊被叮咬得滿身胞,那胞一撓就會破皮,接著就發炎潰爛,長瘡流膿。
再後來,四歲的他餓得麵黃肌瘦,個子也不高,他娘為了讓他能吃飽,將所有的食物都給他。
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