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穀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下來, 手抓著商容與的小臂支撐著。
兩人的姿勢很像當街**。
今夜花燈異常璀璨,提著花燈的行人來來去去掃了他們一眼,無不在心裡感慨世風日下。
商容與沒想到他把他的世子妃嚇成這樣,扶住他說:“或許你不信, 但你表哥對三皇子的種種是掩飾不住的。”
想到他的世子妃對這麼一個人情根深種, 這人還跟他世子妃眉來眼去……
想他商容與英明神武一世, 竟然栽在一個斷袖身上。
這人還欺騙他的世子妃的感情, 讓他的世子妃為那貨守身如玉。
玩弄人感情的騙子。
他不由得恨恨咬著牙:“真是惡心。”
或許是商容與滿眼裡都是嫌惡, 冉清穀抬眼看著他:“很……惡心嗎?”
商容與倒不是真的厭惡斷袖,大溯好男風的甚多,很多達官貴人專門養男寵, 也有風雅之士與知己舉案齊眉。
但凡真的相愛,不違反國法, 自己樂意,他倒是無感。
他厭惡的是欺騙感情的騙子。
現在的情況是, 這個騙子是斷袖,而他的世子妃被這個斷袖欺騙了感情, 想來他的世子妃心裡必定恨極了斷袖。
男人就應該哄老婆開心,與老婆共進退。
他鄭重其事的點頭:“嗯, 惡心。”
冉清穀淡淡說:“其實毓兒覺得, 如果是真心喜歡, 都應該被尊重。”
他沒想到商容與這麼厭惡斷袖。
若他知道他是男子, 他們天天躺在一張床上, 商容與還將他當成女子,他們親密無間如同真的夫妻,日常摟摟抱抱舉止親密……
恐怕商容與會將他五馬分屍吧?
商容與眼裡燃起無名怒火:“他都這麼欺騙你了,你還為他說話?”
冉清穀:“也不算騙吧, 表哥的事情不歸我管,她也從未告訴過我,她喜歡誰……”
“等等……”商容與意識到不對勁,“他不是喜歡你嗎?”
“我?”冉清穀詫異。
商容與鄭重其事點點頭:“對啊,你們青梅竹馬,在你出嫁後,他遠走他鄉,甚至還將丫鬟給你,讓那丫鬟保護你……哎等等……世子妃,該不會因你出嫁了,他就斷袖了吧?你表哥以前不是斷袖吧?”
冉清穀:“……”
商容與見冉清穀滿眼“這是我丈夫嗎,八成傻了吧”的眼神,質問:“你什麼眼神?我說正經事呢。如果你表哥真因此斷了袖,那可是我們虧欠人家的……”
多好的娃,情傷至此,連女人都不喜歡了。
誰讓你命不好,碰上我,跟我搶老婆的都沒有好下場!
看來剛剛那老和尚沒算錯,他的世子妃確實是紅豔禍水,三皇子為他牽腸掛肚,她表哥為她斷了袖,這兩人若是湊成了一對,還真是造化弄人……
就是不知道這兩人午夜夢回,追憶青春,會說點什麼?
說那些年我們一起愛過的女人在彆人懷裡快樂嗎?
冉清穀滿頭黑線:“我表哥他不喜歡我。”
商容與詫異:“嗯?”
冉清穀扯了個謊:“他並不是在我出嫁之後遠走他鄉,而是他本來要遠走他鄉治病,聖旨到了,我又沒兄弟,我爹又不喜歡我們,表兄隻能代替父兄送我出嫁,免得被笑話。”
商容與:“……所以說你的心上人不是你表哥了?”
冉清穀更是不解:“世子為何這樣說?我與表哥是兄妹之情,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哪兒來的心上人?”
商容與喜上眉梢:“真的?”
冉清穀點點頭:“嗯。”
商容與頭往前湊了湊,在冉清穀唇上小心翼翼啄了下:“累嗎?逛累了,我們就回去。”
他的語氣極其寵溺,好像今晚冉清穀說要天上月,他也能上天摳下來。
冉清穀一瞬間怔住了,搖了搖頭:“不累。”
他不知道若是將來商容與知曉他是男子,會不會覺得惡心,會不會露出那嫌惡的眼神?
冉清穀雖說了不累,但商容與怕他身體吃不消,便早早回了王府。
冉清穀發現,今晚的商容與變得很……溫柔體貼。
他細心的喂他湯藥,貼心的先上床將他要睡的那邊暖熱,再讓他上床躺著。
他就連晚上抱他時,都比以往輕了許多,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圈著他的腰,頭輕輕抵著他的頭。
冉清穀耳畔都是商容與微弱均勻的呼吸聲。
癢癢的。
窗外一陣風撩過,狂風呼嘯,卷起仆人未掃的落葉沙沙的響。
冉清穀突然發現,今年的冬季,並沒有那麼冷。
以前每次到了冬季,他都如麵臨大敵一般,渾身冰冷冰冷的,屋裡屋外一樣嚴寒。
商容與動了一下,將冉清穀抱得更緊了,他渾身如同暖爐,被子裡暖烘烘的。
冉清穀心裡突然有點慌。
若是將來商容與知道真相會怎樣?
他這人冷清冷心,無牽無掛。
也正因為如此,三皇子在京都需要他入京為他謀劃,他便代替白毓出嫁了,畢竟他還欠著三皇子一條命。
他從沒想過若是暴露了,他會怎樣死去?
對他而言,活著跟死了沒什麼區彆。
他在來之前,甚至想過直接殺了商容與,這樣他就能利用世子未亡人的身份辦很多事情……
他這一生,殺過很多人,利用過很多人,隻要能達到目的,他都可以不計手段。
他從未害怕,也從不留後路,他麵對生死坦然無畏。
可是現在,他有點莫名的心慌。
他突然有點怕商容與知道真相,但他總不能一輩子這樣欺騙下去。
兩日後的早晨,白毓跟王府道了彆便準備下江南。
冉清穀沒想到她離開得這樣快。
他一路送白毓,將她送出了南山。
因商容與未曾跟著,府邸的下人又隔得遠,白毓恢複了以往的稱呼:“表哥,你回去吧,你身體不好,彆吹風了。”
冉清穀:“彆在外麵玩得太久,早點回去,彆讓……娘擔心。”
這個娘是他的姨母。
白毓笑了笑:“知道了,你怎麼也變得婆婆媽媽的。”
冉清穀看了看桃子:“跟著白毓走吧,如果可以,不要再回京都了。”
桃子不是孤兒。
她本是他爹副將的女兒。
那副將受他家連累,也被滅了全族,隻有一個小姨娘因回家探親逃過了一劫,在路上生下了桃子。
後來追兵來了,將那姨娘殺害,桃子被姨娘藏在草垛裡,才幸存下來。
冉清穀兜兜轉轉找了許久,才在北城集市上找到桃子,將她買了下來。
說到底,都是他家欠她的。
桃子懵懵懂懂看著冉清穀:“少……小姐您什麼時候回來?”
冉清穀:“很快。好了,你們快點走吧,不然晚上趕不到下一個城鎮,你們就得歇息在荒郊野嶺了。”
他招了招手,王府的下人便遞過來一個包裹,包裹裡有一些銀子與乾糧。
他將包裹遞給白毓:“照顧好你自己,照顧好桃子。”
白毓接過包裹:“我會的,咦,這個扳指好漂亮。”
她看到冉清穀左手大拇指上戴著一枚血玉扳指。
那扳指花紋很奇特,戴在冉清穀的手上,竟有幾分肅殺之意,襯托得手指愈發的冷白。
“可以給我嗎?”她見王府的下人離得遠,便撒嬌開口問她表哥要。
每次她想要表哥的什麼東西,隻要她開口,他都會給她與桃子。
而現在,她馬上就要離開京都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表哥。
她表哥一定會給她的。
可是,她卻看到冉清穀不自覺的摸了摸那枚紅色的扳指,轉動了一下……
那表情很放鬆,仿佛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
良久,他說:“不行,這枚扳指我很喜歡。若是你想要,我可以為你尋一枚相同的,這樣式款式並不特殊,一般的玉石鋪裡就有。”
白毓看到冉清穀一直摸著那枚扳指。
他摸那枚扳指時,神色很不一樣。
柔和又細膩……
她終於看到她表哥眼裡有那麼一絲情緒。
仿佛此刻的他是活著的。
剛剛是她表哥人生第一次對她說不,也是第一次她聽到冉清穀帶個人情緒的說自己很喜歡。
她撇撇嘴:“好吧。我發現你變得很小氣了。都當世子妃了,連枚扳指都舍不得。”
冉清穀笑了笑:“快上馬吧。”
白毓翻身上馬,她看向冉清穀:“走了,快點回來找我們。”
冉清穀點點頭。
白毓揚鞭,兩匹駿馬馳騁向太陽升起的地方。
冉清穀看著白毓與桃子騎著馬,打打鬨鬨你追我趕,笑聲隨著寒風灌入耳中……
紅日映紅兩個女孩子的身影。
她們是那麼的青春年少,充滿著朝氣。
願做天上燕,不做籠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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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清穀回城時,天邊飄起了鵝毛大雪,被寒風撕裂著拉扯著,如同破碎不堪的蝶,淒淒慘慘紛紛揚揚的墜落。
為了在大雪封路前回到城內,馬夫不得不抄近道回去。
車轍轉轉悠悠在路上壓了一道或深或淺的印記。
冉清穀掀開馬車簾幔,朝外頭看了一眼。
整個世界滿目瘡痍,灰蒙蒙的。
山崗上枯草老樹在寒風裡沙沙沙響著,就像在嘲笑著什麼……
雪下得很大,不一會兒,灰敗的山崗上就見了一層薄白。
純兒連忙說:“世子妃,快彆看了,那裡是北坡崗,晦氣的很,每年刮風下雪時,最是陰森恐怖,就好像那上麵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冉清穀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直愣愣的看著。
那山上草木招搖,茂密異常,就連雜草也比其他山頭粗大繁盛許多。
隻是遠遠聞到一股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