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東初還有公務要處理,一回家就進了書房。
她坐在沙發上發呆,沒過多久,就見到葉東初抱著筆記本電腦從書房裡出來。
孟西眉仰頭看他:“你怎麼出來了?”
葉東初單手敲著鍵盤,坐在她的身邊:“看你狀態不好,出來陪你。”
孟西眉沉默,沒有說話。
冬天的夜總是黑得很早,不出一會兒,屋子裡的光線就暗了下來。葉東初正在回郵件,沒有開燈,筆記本屏幕的幽幽藍光映在他的臉上。
孟西眉側頭:“我有件事想問你。”
“嗯?”
葉東初把視線從電腦前挪開,看向她:“什麼事?”
他的麵容一半被屏幕照亮,一半陷在黑暗裡。
孟西眉感覺她的呼吸有些亂。
但她儘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安安那天來找我,說她下藥的那天,你看見了,所以她把藥倒了。後來的藥,是你下的,因為你喜歡我。”
她問:“你看見了嗎?”
空氣仿佛凝固了起來,葉東初直直地看著她。
他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連語調也很平靜。他反問:“你相信她?”
孟西眉讀出了他的潛台詞——
你相信她,不相信我。
這一刻,孟西眉終於明白了孟安安的意圖。
孟安安不介意她知道下藥的真相。
但孟安安知道她一定會問出這個問題,因為這個懷疑如果紮在心裡,就會成為她心中一根拔出不了的長刺。
無論如何,她都會問。
一旦這個懷疑被問出口,無論得到怎麼樣的回答,她和葉東初的感情都會有一條難以彌補的裂縫。
因為孟安安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人是沒有辦法去和一個死人爭辯的。
信任,是感情裡麵最容易破碎的東西。
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可她不後悔。
她坦誠道:“是,我懷疑你。所以,請你告訴我真相。”
她的聲音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們剛醒來的時候,你說你也不知道下藥的人是誰,你一定會把人揪出來。你到底……有沒有騙我?”
又是長久的沉默。
終於,葉東初道:“是,我看到了她下藥。”
孟西眉問:“為什麼?”
“她說的沒錯,”葉東初笑了笑,“因為我喜歡你。”
“……謝謝你這一次沒有說謊。”
孟西眉忽然很累。
她甚至不想去問,葉東初為什麼那麼早就喜歡上了她。
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想再去深究,她不想再去回顧上輩子這件事給她帶來的痛苦。
“我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欺騙。”她道,“葉東初,我們分手吧。”
她站起身,不想再麵對葉東初,想要回到一個能夠讓自己獨處的空間。
不料想手腕被拽住,身後人一拉,她就回到了他的懷裡。
他抱緊她,看著她的眼睛,聲音發啞:“我以為,她是給葉東陽下的藥。”
“她看著葉東陽的時候,眼裡的野心幾乎要藏不住。而她和葉東陽如果發生了關係,奶奶一定會解除你們兩人之間的婚約。”
“孟西眉,”他眼角泛紅,帶了些凶狠地吻上她,“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也絕不下作。”
葉東初越吻越深,她沒有掙紮。
一夜荒唐。
清晨,孟西眉起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裡,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
一月份的澳洲正是夏天。
孟西眉躺在沙灘椅上,感受著海風吹過身體,張開了雙臂。
“所以……你就真和他分手了?”
沙灘上,饒曼躺在她的身邊,舉起冰果汁喝了一口:“當初你們訂婚取消,結婚也取消,我就覺得有點問題。老話叫什麼來著,不吉利。”
“算是分手了吧。”孟西眉慢吞吞道,“他沒同意,但也沒拒絕。”
饒曼瞥她一眼:“我覺得啊,難。你們兩分明都是沒放下對方。”
孟西眉不說話。
饒曼自知她不想聽這個話題,繞開這個話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了幾句。
聊到最後,饒曼冷不丁道:“我聽安德烈說,葉東初也來澳洲度假了。”
過了很久之後,孟西眉才慢吞吞道:“哦。”
和葉東初分手之後,她似乎變得遲鈍了很多。
像是一個占據她大半生命的人,支撐著她前行的力量,化作了她心臟的一部分。然後,那一部分空了。
重生以來,她的目的很明確,重新唱歌,以及,和葉東初在一起。
現在,她隻剩下半邊心臟,另外半邊,被蠶食一空,風一吹,呼啦啦地在她腦中回響。
她才發現,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和葉東初的交流都單薄得可憐。
他們兩個人似乎沒有深入地去談論過一些什麼。
比如愛情,比如婚姻,比如一些……感情裡的其他東西。
她上輩子是不敢去談。
在她後來真正走紅之前,她一直是以一種近乎包養的關係留在葉東初的身邊。她還曾經想過,是不是因為和她發生了關係,所以葉東初的態度,隻是不得不對她負責。
一直都是她自己在一廂情願地在信任和依賴著他。
他的心裡仿佛有一堵密不透風的牆,誰也猜不透他在想著些什麼。
她開始回想當初洛楓他們說過的話。
葉東初在她死前,裝殘裝瞎,在她死後,沒有去參加她的葬禮,此後十年,都沒有去墓前看過她。
他們沒必要說謊。
可是……葉東初為什麼要騙她呢。她那時候真心為了他的身體而擔心和難過。
但這個問題也不會再有答案了。
她已經離上輩子很遠,上輩子她經曆過的那些磨難,再也不會發生。她已經走上了一條嶄新的路途,介懷往事沒有任何意義。
……
孟西眉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她每天什麼事情都不做,就是和饒曼吃了睡,睡了吃,閒暇的時候在海灘走一走,坐在海邊,一發呆就是一整天。
這麼放空著自己,靈魂卻仿佛還是空蕩蕩的,沒有歸處。
不知第幾天,葉東初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
他和她訂的同一家酒店,不管是出入餐廳,還是去海灘,她總能不遠不近地看到他。
兩人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說話,隻是隔著一段距離,遙遙對望一眼。
饒曼看著她嫌煩,乾脆自己拉著安德烈開遊艇出海去了。
出海之後回來,告訴她海上風景還不錯,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玩玩。她點頭答應,第二天上了遊艇,發現葉東初也在船上。
他不知哪弄來了釣竿,等船停下來的時候,就坐在邊上海釣,看起來像模像樣的,挺像那麼回事,卻一條魚都沒釣上來過。
她坐在船艙內吃糕點,安德烈溜過來問她:“姐,你們還要冷戰多久?”
她糾正他:“我們分手了。”
安德烈努努嘴:“葉那邊可不是這麼說的。”
安德烈塞給她一瓶水:“他坐在那很久沒喝水了,海上本來就暴曬,這樣他受不了的,你把這水拿給他喝吧。”
說完,安德烈像是甩脫了什麼麻煩一般,一溜煙地跑遠了。
孟西眉拿著礦泉水,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拿著水,朝甲板走去。
她站在他的身邊,把水遞給他:“安德烈說,你該喝水了。”
葉東初沒有伸手去接,也沒有看她。
他道:“放在那吧。”
她彎腰把水放在地上,隨著海浪,船身晃動一下,瓶身沒有立穩,向前滾動。
她伸手去抓水瓶,抓住的刹那,不知為何,她腦中閃過一個十分清晰的念頭:她要死了。
下一秒,她的身體因為慣性撞上了欄杆,本該堅固的欄杆莫名斷裂,她摔下遊艇,海浪一卷,瞬間將她淹沒。
她不會遊泳,也莫名失去了掙紮的力氣,隻能感受到自己被困在深海裡,不斷地下沉。
又要死了嗎。
上輩子死於火,這輩子死於水。
腥鹹的海水灌入她的口鼻,讓她的意識漸漸模糊。
昏迷的前一秒,她感到一個熟悉的人緊緊地抱住了她……
……
孟西眉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葉東初躺在一個祭壇模樣的地方,身邊站著她曾經見過的那個老道。
老道說,我最後說一遍,未必能成功,你還有後悔的機會。
葉東初說,不後悔。
老道點頭,嘴裡念著一些她聽不懂的東西。老道舉著金錢劍劃破了他的雙手和雙腳,她看到了很多血,從葉東初的身體裡流出來,淌成一片血泊。
祭壇中什麼被點燃,她眼前亮起一道熾熱的光。
光芒越來越盛,衝天而起,遮住了她的全部視線。
漸漸地,光芒變得微弱。
躺在祭壇上的那個人,早已被燒灼成黑灰,風一吹,就湮滅於天地。
而她卻看到自己重新醒來,在葉家老宅裡獲得了重生。
她看著這一切。
一眨眼,眼淚就掉了下來,淚流滿麵。
……
不知過了多久,孟西眉結束了那個漫長的夢境,再次睜開眼睛。
安德烈和饒曼站在她的病床邊說話,不知說起什麼,饒曼笑了一下,輕鬆愜意,神采飛揚。
葉東初站在窗邊,點了支煙,望著窗外,側臉疏離冷淡,黃昏時刻的暖光也無法融化他麵部堅硬的棱角。
察覺到有視線在看他,他回過頭來,正好與她對視。
“醒了?”
他掐滅手中的煙頭,走到她身邊,麵部的線條一瞬柔和了下來。
他坐在床邊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搖頭,坐起身,用力抱緊他,一頭埋進他懷裡。
“葉東初。”
“嗯?”
“我愛你。”
男人的身體微微一僵。
片刻後,他低聲道:“……我也是。”
葉東初喜歡孟西眉很久。
千方百計,至死不休。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完結啦。
後麵還有一章葉東初的番外,沒說清楚的事情會寫在番外裡。
我向來認為,在作話裡解釋劇情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這證明著正文水準太差,沒有讓讀者看懂,才需要額外的解釋。
很抱歉,現在我也不得不這樣做了。
孟西眉以及三兄弟的重生都是葉東初引起的,這個結局是開文前就確定的。
孟安安的自殺也是開文前就確定的,以她的性格,命運不會更改。
關於這本書,我本來是想塑造一些複雜的、並不單薄的人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欲.望。而因為這些秘密和欲.望,陰差陽錯導致了孟西眉上輩子的悲劇。
孟西眉會自己從這些陰影中掙脫出來,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然而這本書實在讓我寫得很艱難也很痛苦,呈現的不是很好。
我接受一切的批評與不滿,但是角色三觀不代表作者三觀,請大家不要人身攻擊作者。
非常感謝大家能夠看到這裡。
有緣再見。
第一個秘密,喬黎。(用孟安安的頭發謊稱是孟西眉的)
第二個秘密,聞越。(幫孟安安遮掩買藥的事情)
第三個秘密,洛楓。(喜歡孟西眉,所以看到孟西眉和葉東初上床的時候十分憤怒,因為憤怒沒有交出證據)
第四個秘密,孟安安。(給孟西眉下藥,喜歡葉東陽,買了兩次藥,一次讓聞越知道的迷藥,一次自己私下買的春.藥)
第五個秘密,葉東陽。(心中其實兩個都愛,當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成了白月光。)
秘密,終,葉東初。(明知道孟安安下藥,沒有阻止。以死亡換取了她的重生。我愛你,千方百計,至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