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帕子擦周玉的眼淚,“以後母親便會知道,這不算什麼。”
周玉隻聽見了前麵的那聲“母親”,其它的卻是沒有心思去細究。
“堇兒,小芽兒,你再喊一聲。”
幼菫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麵,且已應付自如。
“母親,母親。”
她任由周玉摟著她垂淚,順從地喊著母親,等著她平複心情。
她擁有的,越來越多。
物極必反,上天,你千萬仁慈一些。
周玉慢慢冷靜下來,又恢複了原來的沉靜。
她打來清水,幫著幼菫洗臉,又給她細細塗上膏脂,手下又輕又柔。
“母親,你恨父皇嗎?”
周玉手下一滯,又繼續緩緩塗著。
她的聲音裡滲進來一絲涼意,“堇兒,這是大人之間的事。”
幼菫暗歎,她總是被他們拿“這是大人的事”來搪塞,殊不知實際上誰也不比誰大多少。
“那父親呢,你拒絕了父皇,是因為傾心於他了嗎?”
提起何文昌,周玉起身背對著幼菫,痛苦地閉上了眼。
何文昌……
她當年回臨安路上嘔吐不止,何文昌尋來大夫,診脈之下方知她已有了身孕。
何文昌問她,“孩子有父親嗎?”
她搖頭。
她是想拚得世間謾罵白眼生下孩子,可何文昌卻在送她到程府時,下跪向父親求娶她,認下了她腹中孩兒。
父親因此抽了他二十幾鞭子,他卻硬挺著不吭聲。那鞭子是程家家法,抽到最後,鞭鞭帶血。
事後他說,“即便你肯受得那些流言蜚語,難道要讓孩子背負這私生子的名聲活一輩子不成?婚後你我以禮相待,他日你生下孩子,想自己過活,再與我合離便是。”
婚後他體貼周到,比少年的沈昊年更甚,讓她局促不安。
他又說,“我看著你長大,便是你兄長,又怎能什麼都不管你?”
這一管,卻是賠上了他的一生。
她難產而亡,不舍女兒,魂魄在屋內徘徊不散。
何文昌以血淚研墨,聲音悲愴,“我何文昌以血為引,以魂為祭,求上蒼讓阿妙死而複生。”
就在黑白無常撕扯著要拘走她魂魄時,她的魂魄絲絲縷縷鑽進了何文昌剛作成的畫像裡。
而何文昌則守著她的屍首五七三十五日,耗費了無數冰盆保她屍身不腐,苦等她複生。
人死後五七,已入六道輪回,他無力回天。
他又聽得過路道士之言,說她有鳳凰命,以火葬求得浴火重生。
他將她置於梧桐木上,燃火焚燒。
他則立於烈火旁,舉劍向天,嘶啞呼喚。
“程妙歸去來兮——”
“夫人歸去來兮——”
……
杜鵑啼血,聲聲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