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弘年番(1 / 2)

苦寒的極北之地。

蒼穹黑沉如鉛,寒風凜冽。

冰天雪地間,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屍橫遍野,斷戟殘箭散落。

鵝毛大雪鋪天蓋地落了下來,伴隨著寒風,天地之間紛紛擾擾,雜亂的沒有儘頭。那風雪極力掩蓋著地上的臟汙,試圖還世間一片潔淨清白。

裴弘元身姿英挺瘦削,巍然立於浩渺天地間。

一身沉重甲胄泛著寒光,戰袍迎風獵獵作響,他張開雙臂,擁著風雪入懷。

冰冷的甲胄上積上了雪,險峻的劍眉上積了雪,細眸上的睫毛上積了雪,讓狹長的眸子愈發冰寒。

風雪從骨頭縫裡鑽到心裡,什麼也遮不住,蓋不住,忘不了。

“王爺。”

陸辛拿著厚重的熊皮毛鬥篷上前,披到了裴弘元身上。

裴弘元縱身上馬,矯健如鷹。

陸辛跟在他身側,笑道,“今日之後,遼東又往北擴了五百裡。”

裴弘年麵無表情,風霜的磨礪之下,臉頰瘦削冷峻,“京城有消息嗎?平陽如何?”

陸辛暗歎了口氣。

這麼多年過去了,王爺年年征戰在外,隔上幾日便要這麼問一句。

“回王爺,京中來消息了,瑄郡王蕭永青被封為安西王世子。攝政王妃很好,身體康健,封世子就是她提議的。”

裴弘年眸光緩了緩,沒有說話,裹了裹鬥篷,驅馬前行。

返程騎馬要四五日。

在陸辛的堅持下,他換乘了溫暖的馬車,路途就漫長了。

不過也無所謂,本身這一輩子就很漫長,如何度過都是一樣的。

他烤著炭火。

倚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他喜歡黑暗。

他曾在黑暗中度過他此生最明亮最溫馨的日子。

那是他終極一生想要追尋的光,想要抓住的溫暖。

外麵是三個年輕隨行將官的談話聲。

“居然封了瑄郡王作安西王世子,那豈不是說,西北軍要由瑄郡王來接手了?”

“攝政王妃糊塗了不成,居然同意?她可是還有倆兒子隻是空爵!”

“這還不算,長子西北軍,次子皇帝,還不知以後要如何熱鬨啊。”

“有熱鬨看嘍……”

啪啪啪!

隨著三聲脆響,三名將官皆是手臂中了一支飛鏢,穿透鎧甲,釘入皮肉。

三人捂著手臂,指縫裡鮮血直流,驚懼地看向馬車。

馬車簾子掀開,裴弘元眸光冷冽森寒,讓他們忍不住脊背生寒。

“再讓本王聽到,死。”

“末將知罪!”

三人跌下馬拱手認罪,卻不知自己犯了何罪。他們戰戰兢兢,看著錦簾落下,身上卻是出了一層冷汗。

馬車裡,裴弘元盯著手中劍穗良久,歲月久遠,寶藍的顏色漸漸褪去,透著蒼白。

他又攥得緊了些,複又閉上了眼。

堇兒的餘生,自然是順心如意,無憂無慮的。

若有憂慮,便由他來擔著。

忠勇王府在遼東的府邸修建的頗為寬闊大氣,裡麵卻冷清的很。

這種冷清除了布局冷清外,裡麵的人員也冷清,清一色的男人。

隻在太祖太妃的院子裡,有丫鬟婆子走動,多少添了幾分顏色。

太祖太妃拄著拐杖迎出了殿門,看著鬢間染了霜色的孫兒,眼眶盈淚。

他不過是而立之年,卻怎生出這麼多白發!

她抓住他的手,入手冰涼刺骨,她將孫兒的手放到手心暖著。

“這麼冷的天,非要出去打仗作甚,這江山多了少了,與你又有什麼乾係?”

裴弘元冷冽的神色略鬆了鬆,“祖母,回殿裡說話。”

他反握著她的手,往殿中走。

太祖太妃暗歎了口氣。

這天下是幼菫兒子的,他要替她兒子守著吧。

這段孽緣,何時才是儘頭?

他一開始假裝失憶,瞞過了她一時,卻又怎能瞞的了長久?

隻看他這麼多年來不肯娶妻,不近女色,哪裡是忘了的樣子?

他甚至還往外傳出風聲,他征戰時重傷,傷了根本,鬨的外麵什麼不好聽的話都編排出來了。

他不就是想向京城那邊證明,自己的確是忘了幼菫了嗎?

裴弘元一進殿,驀然聽見一聲清潤的聲音,“表哥。”

他心神劇震,近十年的隱忍在這一聲表哥中潰不成軍,他倏然看向垂首請安的素衣少女,臻首娥眉,似春山清泉,叮咚作響。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尾泛紅,聲音低啞顫抖,帶著隱忍的痛楚,“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