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深宅二十七(2 / 2)

她的身後,傳來一聲“嘩”地入水聲。

岸上侍衛呼喚:“三爺,快回來!”一邊下水,去拉謝巒。

謝巒淌著水流,攪亂看似清澈的水,泥沙從他周身漫開,他拍著水往前走,望著遠去的船艘,與上麵那道不曾回首的倩影,他神色怔怔,呢喃:“你不要走……”

不要走。

謝巒打了個哆嗦。

岸上,謝嶼在令人準備船,隻是,這地方偏僻,等弄來船,寧姝那艘小舟也會了無蹤跡,就是沿江邊也沒有多少關卡,想要攔下,十分困難。

謝巒從水裡被拉上來後,便一直靜靜站著。

他看起來麵色如常,眼眸卻很灰暗,少了往日的活氣。

江水順著他的衣袖,滴滴答答往下滴,連成一條水線。

謝嶼剛要說什麼,老二謝岐也終於來了,他翻身下馬,看著平靜的江麵,摒棄所有修養,罵了聲粗口,問謝嶼:“就這麼讓她跑了?”

謝嶼是親眼,看著寧姝從自己眼皮底下走的,神色一片沉冷,也沒心情回謝岐的話。

正這時,謝巒卻突然像是醒悟過來,他猛地衝到謝岐麵前,攥住謝岐的官服:“都是你說什麼我會喜新厭舊,寧姝才走的!”

謝岐推開他:“你發什麼瘋!”

這時候翻舊賬,謝岐自也是滿腹不爽利——明明是他先對寧姝有興趣的,到頭來,她卻對他無意,偏生還和三弟卿卿我我,若說他心中不嫉,笑話,他雖讀聖賢書,卻從來不是聖人。

此時,謝巒撲上去,揮出一拳,謝岐擋開後,也不遑多讓,揍向謝巒的臉。

謝嶼額頭突突地跳,對侍衛說:“還不快把兩人分開!”

幾個侍衛剛要上前,謝岐和謝巒同時道:“滾!”

侍衛們躑躅不定,不敢妄動,謝嶼隻好從馬上下來,正要去拉謝巒的領子,卻被謝岐一個巴掌扇過來。

謝嶼本來也窩著火,這一下,再添一把柴,勸架人也被卷入其中,他們不像兄弟,更像仇人,相互把拳掌、腿腳送到對方身上。

侍衛們見狀,更是不敢拉架,隻好眼觀鼻鼻觀心。

須臾,謝巒脫力,他躺在地上,臉上青腫幾塊。

謝岐則微微喘著氣,哂笑著,說:“謝巒,你晃一晃腦子,能聽到海潮聲不?還怪我呢,你自個兒初見她時做的事,就很光彩?”

“蠢貨!”

謝巒渾身哪裡都疼。

尤其是心,猶如被小刀劃拉,一陣陣的鈍痛,他動了動手指,渾身提不起力氣了,呆呆地想,是啊,也難怪她會走。

他都做些什麼,如果他是她,會喜歡上自己嗎?

哈。

所以,她是在報複他的幼稚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上掉落的雨滴,已經變得這麼小,它們彙聚在謝巒眼窩處,順著他的眼角,一滑而落。

謝嶼則坐在地上,他擦擦唇邊血漬,冷笑著看謝岐:“你也彆光顧著說三弟,你自己也是蠢,一個堂堂戶部侍郎,居然能被人絆著。”

“大哥不也一樣?”謝岐說。

說完,謝岐低頭看自己官服,都被扯破了,還要重新做一件,麻煩得緊。

如果是寧姝,或許會諷刺他一句:早知道要這麼打一架,他就該換身便服。

哦對,她已經走了。

便是這輩子都在找她,又能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呢?她猶如遊魚,遁入海中,便再也不見蹤影。

驀地,謝岐哈哈大笑起來,他笑聲清朗,在細蒙蒙的雨中,顯得尤為突兀。

謝嶼坐在地上,他一手擱在膝蓋上,一邊斜睨謝岐:“笑什麼。”

謝岐說:“真好啊,她誰也不喜歡。哈哈哈哈真好,是不是?”

她誰也不喜歡。

謝嶼望著江麵,一言不發。

耳畔是二哥的笑聲,謝巒緩緩閉上眼睛,緩解雨水浸入眼中的酸澀。

他抬起手臂,蓋在眼睛上。

他們為她著迷,爭吵也罷,拳腳相向也罷,到頭來,卻換不回她一個眼神,她到底是公平的。

一廂情願,不過如此。

.

離開渡口不久,雨開始變小了,小舟上東西齊全,段顯拿出一條毛巾給寧姝,寧姝側首,仔細地擦著水珠。

她想了想,問他:“我們是去哪兒?”

段顯說:“渭河往下,是江南郡,途徑泗州、靈鵲鎮等,看,你想要去哪。”說完,他遞出一張地圖給寧姝,上麵畫下這一代的地圖,還有不少注釋。

顯然,段顯知道自己不利於言,已經提前準備好。

寧姝仔細盯著每一處地方,須臾,她語調慢慢,問:“你是要和我一起去?”

段顯沉默。

這便是應了。

寧姝抬眸一笑,她走近一步,仰視那高大的男人,輕聲說:“你看到他們三人的情況,還想跟我一起麼。”

段顯低垂眼眸,他眸底蘊著如黑曜石一般的光澤,輕聲回:“嗯。”

寧姝又朝他走近一步。

她的身高,到他胸口處,好像踮起腳尖,就能讓他嘗到,那抹嬌嫩如桃花花瓣的朱唇,那唇上,還有一道咬破的痕跡,須得謹慎一些,才不會弄疼她。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段顯立刻挪開眼睛。

非禮勿視。

也就是這麼一瞬,一把裁線的小刀,架在他脖頸的大動脈上。

他猛地回過神來,便看寧姝一臉冷漠,她將刀往前麵抵一抵,而船夫發現寧姝的動作,立刻停下撐船,道:“少主!”

那船夫,正是前麵用馬車載寧姝的老大爺,這回,大娘不在他身邊,他又披著蓑衣,寧姝倒是沒一下認出來。

寧姝瞅著那老大爺,又看向眼前的段顯。

她的手臂,繃出一條僵硬的弧線:“是你給我假信息,讓我被他們捉回去的吧。”

她越想越覺得,第一次出逃時存在的違和感,就是“人為”、

最大的疑點在剛剛被揭露——出那種意外後,段顯又是如何篤定,她沒有離開侯府?除非,他本來就知道她勢必會被帶回去,提前找人盯著侯府。

這個男人,很有可能背叛她。

老大爺聽罷,道:“姑娘誤會少主了,這次,真的是意外,”

段顯也張張口,隻是半晌後,才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耐人尋味的道歉。

但即使他真的算計她,她也不是來找他要道歉的。

她隻是要一個安心。

對著隨時會要他性命的裁線刀,段顯卻神態自若,仿若已將生死置之事外,寧姝微微眯起眼睛,也是,段顯功夫那麼高,她也沒想能成功威脅到他。

她慢慢將手收回來,再將刀片,抵在自己脖頸處。

僅這個動作,本來目中沉靜如湖的男人,卻突然露出一絲慌亂。

寧姝知道自己賭對了,淡淡地說:“說吧,你到底有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