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宅二十八(1 / 2)

寧姝拿刀,對著自己脖子,凝視段顯。

便看他抿起褪色的嘴唇,低下頭,從懷裡拿出一張紙。

紙很大,橫豎有兩三尺,段顯攤開,雙手提著兩角,放在自己身前,他目光坦然地看著她:“這,是我,的身份。”

寧姝:“?”

等等,她是來到古代相親角嗎?

不遠處的老大爺,單手捂住眼睛,小聲歎氣。

寧姝忍住笑意,儘量保持嚴肅,道:“你念出來。”

這個要求,有點為難結巴的段顯,他並沒有不滿,而是認真把紙張反過來,垂眼念:“我是,譽王流落在外的血脈。”

譽王是誰?寧姝沒有聽說過。

那老大爺解釋:“譽王殿下乃先皇第五子,他勤政為民,功高蓋主,為當今那位忌憚,後來那位將江南私鹽案扣在譽王頭上,譽王府闔府抄斬,少主是少時在譽王府走丟,躲過一劫。”

寧姝心想,和她完全無關的支線啊。

段顯繼續:“母親為滄雲派教主,如今,由,我代管,滄雲派。”

滄雲派是江湖名門,寧姝在話本裡,經常能看到這個教派。

段顯在侯府當了十來年小廝,近來才被認回去,當接班人培養,他母親對他甚滿意,不止因他有卓絕的功夫,還有他身上,有常人鮮有的穩重與眼界。

因此,他很快就接手滄雲派。

這回不需大爺解釋,寧姝也猜到,段顯是如何給謝氏製造麻煩的,他確實有這個能耐。

段顯實誠地要繼續念,她抬手阻止:“好了,我知道了。”

見她放下小刀,段顯眉宇舒展。

在寧姝看來,段顯這配置,手握重權的王爺,和江湖正派教主的兒子,小時候走丟,吃儘苦頭,學得至上功法,最後能力出眾,被接回去培養,逆襲打臉曾經欺負他的人……

妥妥的男主啊!

除了有點小結巴,但她相信,隨著時間推移,他這點結巴肯定會好的。

段顯的複仇,該不會是世界本來的主線吧?

寧姝唏噓。

隻是,這樣一個心性堅韌的人,竟然花費各種心思救她,並且還願意對她坦白身份。

她真的很難不往那個方麵想。

寧姝刻意打量段顯,他正在折那張紙,察覺她的目光,抬起眼,觸及後又飛快地垂下眼睛。

她乾脆問:“段顯,你喜歡我?”

“撕拉”一聲,段顯不小心把手上紙撕成兩半,他兩手慢慢把紙揉皺,抓在掌心,雙手背到身後。

不看他手上動作,端看他臉上的淡然,寧姝險些以為自己猜錯。

他目光流轉,半晌,有點僵硬地,點了下頭。

因為太過緊張,他的骨骼僵直,寧姝聽到,隨著這個動作,他脖頸發出很輕的“哢”聲。

啊,還很純情呢。

可是這很奇怪,她和段顯見麵的次數,加起來,幾個手指頭能數得清,難道真的存在一見鐘情?

如果說是因為她曾“救”下段顯,那更不可能,他本來就有自保能力,她的插手流於表麵,哪有什麼實質作用。

她把玩著手裡的小刀,說:“我不覺得,我有什麼能讓你喜歡。”

段顯沉默。

不知為何,從他黑黢黢的眼瞳裡,寧姝竟然有點懂,他的不否認,並不是承認她的話,而是他始終堅信心中信念。

她勾了勾唇角,道:“我會不會很薄情。”

段顯這次回的很快:“你不會。”

他背在身後的手,死死地捏著紙張。

她永遠不會明白,她是這個冗雜世界裡,唯一一道光。

而撐船的大爺看著兩人,感慨地搖頭。

其實,當知道少主費儘心思,籌謀幾個月,就為營救一個女人,大爺和老伴並不讚同,甚至心底裡,多少有點怨她,覺得她是個狐媚子,勾走少主的心思。

直到今天他們拉著馬車,被侯爺的人拿下,說要下大牢,她卻突然掀簾喝止道:“且慢。”

甚至為他們開脫。

那瞬間,他與老伴,突然有點理解少主。

他拿起竹蒿,重新劃開水麵,將這葉扁舟再推向波瀾的河水之中。

而段顯的喜歡,對寧姝來說,何嘗不莫名其妙,但是,跟著他,總比對付謝氏那三兄弟要好。

想到那個差點打出來的be線,寧姝確實有點兒心有餘悸。

最重要的是,在謝家的遭遇讓她明白,她雖然處在【無敵】期間,不用怕傷害,但還是需要打手。

她提出條件:“我想遊曆大江南北,你也要跟著嗎?”

段顯點點頭。

寧姝又說:“那隨你吧……不過,我隻跟你相處二十八日的時間,二十八日後,我們就各奔東西,你能同意麼?”

【快樂期】一共一個月,前麵已經花了幾天,就剩下二十八天。

這一次,段顯沉默得有點久,好一會兒,他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寧姝一眼,終於是點頭:“好。”

.

段顯在的滄雲派,是武林江湖第一名門,這代表段顯這張臉,很好用。

寧姝想去的地方,都有滄雲派的分舵,她本來是把段顯當打手的,現在才發現,他居然也是一個行走的金元寶,光靠刷臉,兩人走到哪享受到哪。

譬如這道鮮美的蟹黃麵,得有兩個多月才到吃蟹的季節,來福酒樓已經能做了,就是不是尋常人買得起的,結果夥計領著寧姝和段顯入座雅間,便立刻叫上蟹黃麵。

夥計說:“段爺救過我們東家,東家說,隻要段爺過來來福酒樓,就得上最好的!”

寧姝小聲問段顯:“你什麼時候救的來福酒樓東家?”

段顯:“一個月前,幫他,續接斷的,肋骨。”

其中驚險,自不必言說。

寧姝:“……”他確定他身上沒個什麼神醫係統嗎?

段顯口腹之欲不重,便看著寧姝吃,她似乎在嘀咕係什麼統,一邊用筷子,把細細的、裹著蟹黃的麵條卷成一團,裹在筷子上。

這種吃法……

段顯放在腿上的手,偷偷掐了下大腿。

好可愛。

突的,卻看寧姝站起來,將卷好的麵條,遞到他麵前。

段顯呆滯地看著她,寧姝歪了歪腦袋,笑著說:“你快試試看。”既然是看在段顯麵子上才吃到的蟹黃麵,那肯定是他吃第一口啦。

段顯接過筷子,將她親手卷的蟹黃麵放到口中,半晌,舌尖的味蕾與快樂共舞,他眯起眼睛。

真的很好吃。

明明厭倦世上所有食物,在這一刻,段顯才發覺,蟹黃麵這麼好吃。

接下來幾天,他們吃過許許多多的美食,領略過無數風景,不拘泥於名勝,有時候便專挑那種人跡罕至的地方。

有時離城鎮太遠,便隨處借宿,頗過了一把江湖兒女的癮。

那日借宿在字個偏遠的尼姑庵,寧姝遇到梁氏,應當說,如今的靜安師父。

脫去光鮮亮麗,不到一個月,她看起來老了十歲。

她顯然也認出寧姝,臉色驟然大變,撚著佛珠的手一直顫抖,她已經準備好迎接寧姝的譏諷。

隻是,寧姝眼神平靜,好似沒認出她,雙手合十,對她一拜,旁的一句沒有說。

直到目睹她與段顯離開,梁氏都沒回過神。

就……這樣嗎?

寧姝真的沒認出她嗎?為什麼她不罵罵她?

一個小尼姑跑過來說:“靜安師父,剛剛那兩個香客出手真大方呀,我們以後不用隻吃鹹菜饅頭了!”

梁氏驀地腿腳一軟,跌坐在地,和小孩一樣嚎啕大哭。

寧姝給她留了麵子。

原來她要她反省,是真真殷切之心,可笑的是她一葉障目,自以為是,最後落得這個下場,自作自受。

這一次夜裡,即使寧姝什麼都沒說,梁氏還是睡不著。

而離開尼姑庵,寧姝和段顯來到在山野。

涉過一條溪流,寧姝提著妝花裙子,踮起腳尖,卻還是弄濕鞋子,段顯腳步頓了頓。

他蹲下身,道:“我背你。”

寧姝看著那寬闊的後背,道了聲謝,趴上去後,段顯穩穩當當地托著她,穿過流淌的溪水。

她盯著段顯的耳後根,驚訝地說:“你耳後有顆紅痣誒。”

這句話後,寧姝便發現他的耳朵,肉眼可見地變得紅通通的,後背也十足僵硬。

搞得寧姝還以為自己咬住他耳朵。

她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膀:“你把我放下來吧。”

突然,段顯變得十足警惕,他將寧姝放下來,護在身後。

他們遇到刺殺。

說到底,段顯身份還是有些敏.感,各種勢力,想要他命的人,應當不少,麵對那些蒙麵人,他全身上下緊緊繃著,迅捷如風,有猛虎威勢。

他很強。

那些蒙麵人不夠他打的,幾招過後,血色染紅溪流,將最後一具屍體從手中拋下,段顯的身形突然狠狠一怔。

他不太敢回頭去看寧姝。

場麵很血腥,他手上沾著人命,她……會怎麼看他呢?

終於是,段顯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去,卻看寧姝正在拉著一具屍體:“段顯,快來一起處理掉,彆被官府發現。”

段顯:“……”

也是,如果她會害怕,那就不是她了。

當然,屍首並不需要他們動手,自有滄雲派的人來,寧姝明白後,好好洗濯一遍手,看到角落的白色野花,她摘下幾朵,放在每具屍體旁邊。

段顯問:“你替他們,惋惜嗎。”

看著那幾人,她搖搖頭:“做殺手麼,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取人性命者被他人取命,很正常,況且他們要殺你,也不會放過我,我不惋惜,隻是……”

她笑了笑,沒解釋。

段顯卻突然有點懂,這她的原則。

兩人遠去之時,風吹動那幾朵小白花,它們打了個旋。

這次遇刺後,十來天都是安全的,直到一日在畫舫上,又來一波刺客。

這次不需段顯出手,滄雲派的人,便把那些刺客解決了,窗外,兵器相接叮當聲不斷,窗內,他給寧姝斟茶,悠然自在。

寧姝看著甲板上的戰場,問段顯:“你以前一天要對多少波刺客啊?”

段顯:“不多,三波。”

寧姝:“這還不多。”

打掃戰場時,段顯出去了,看他的唇形,似乎在對滄雲派的人說,留個全屍。

或許,是因為她上回,對待那些刺客的態度,隻是她沒想到,段顯會接受得這麼快。

畢竟在這個世界,人命並不值錢。

寧姝支頤。

看著這樣的段顯,她有一種奇特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們兩人,與這個世界有種割裂。

是什麼樣的割裂呢……

沒等她細想,突然其他畫舫上,“咻”的一聲,破空一箭直朝寧姝射來。

段顯耳朵一動,敏銳發現了,他以內勁,將手上扳指丟擲來,扳指啪地打飛箭矢,但斷掉的箭矢,還是衝進窗內,擦著寧姝的手臂,其勁道之大,一下紮進桌子裡。

寧姝天藍色的袖子處,破開一個口子。

段顯衝到寧姝窗前,掩上窗戶,才指揮下屬去追擊餘孽。

他聲音如含著冰碴子:“殺無赦。”

等他進船中時,臉色繃得緊緊的,被十數刺客圍殺都不驚不慌的人,此刻,麵如金紙,手指在細細顫抖著。

寧姝倒沒有感覺,係統雖然嗝屁了,但她的【無敵】狀態還存在。

先前在野外,難免磕著碰著,她不覺絲毫疼痛,傷口也會很快恢複如初。

眼下,段顯單膝跪下,屬下送來金瘡藥與布巾,他扶著她的手臂,嘴唇翕動:“我看看……不,讓獨目仙來。”

獨目仙是江湖裡獨一無二的神醫,擅毒擅藥,是個怪老頭,就這段時間,寧姝可見著他死乞白賴地追著段顯,求他成為自己的親傳弟子。

段顯一向置之不理,他自己醫術就很高深,但這回,竟慌了神,說要請他。

隻是,出乎意料的是,那破了的衣袖口,卻是乾乾淨淨,沒有半點血漬。

段顯頓時鬆口氣。

寧姝對他道:“我沒事,”又補充,“我不會有事。”

她用力拔起起桌上那個箭矢,在手心劃開一道不淺的傷口。

段顯眼瞳縮起,立刻奪走那個箭矢,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叫郎中,卻親眼看到,血都沒來得及流出來,傷口奇異地消失了。

寧姝把掌心湊到他麵前:“你看,就算真的射中我,我也不會有事。”

掌心依然白白淨淨,淺淡的紋路相連,透著一絲紅潤。

一個疤痕也不剩。

段顯稍感驚奇,不過他接受得很快,下一刻意識到什麼,嚴肅說:“這事,以後,不要告訴彆人。”

懷璧其罪,近乎媲美長生不死的能力,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寧姝勢必會有更大的危險。

寧姝笑著撐著雙頰:“段顯。”

段顯:“嗯?”

寧姝:“你真的很喜歡我誒。”

段顯驟然一咳,不自然地躲開她的目光。

寧姝手指點著臉頰。

她選擇不再隱瞞【無敵】,除了段顯可靠,其中有一個,就是她想玩點刺激的,她傾身,說:“你這麼喜歡我,教我點武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