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離得遠,又有皮簦遮擋,曹苗沒看清監國謁者的臉。這一次近距離接觸,他算是看清了。監國謁者年約五旬,頭載緇冠,身穿官服,腰佩印綜,五官端正,皮膚白晳,在幾個防輔吏的簇擁下,威風凜凜。隻是太瘦,眼袋又大,法令紋如刀刻一般,麵相陰鷙,不像良善之輩。
更重要的是,他的臉腫著,臉型明顯不對稱,額頭還有一塊很明顯的瘀青。
阿虎上前,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聲淚俱下。“敢告謁者。大王子曾與韓校事口角衝突,聽聞韓校事受傷,想去探望。不料此人不僅不準,還出手傷人。大王子病了這麼久,身子弱,這要是有個好歹,我等如何對得起大王的囑托。還請謁者做主。”
曹苗看在眼裡,暗自讚了一聲。這才是神演技,自愧不如啊。
謁者分開人群,低著頭,打量著曹苗。
曹苗也不看他,隻是一手撫胸吸氣,一手指著那急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防輔吏,嘶聲道:“殺……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入行之初,他演過很多小角色,從來沒有因為角色小就敷衍了事。此刻表演起來,可謂是輕車熟路,信手拈來,並不比阿虎遜色。
謁者看了片刻,沒看出什麼破綻,轉身喝道:“既知大王子久病體弱,為何不讓他在院中好好休息,非要出來走動?好在沒受什麼重傷,否則你怎麼向大王交待?趕緊抬回去,請醫匠來看,不要耽誤了。”
“我……”王府衛士隊率張口想說話,被監國謁者瞪了一眼,登時氣短,閉上了嘴巴,低下了頭,連與謁者對視的勇氣都沒有,轉身吩咐人抬著曹苗回院。
闖禍的防輔吏如釋重負,感激地看了監國謁者一眼,躬身施禮。
曹苗一邊扮重傷員,一邊暗自歎息。
這雍丘王府也真是慫到家了,被一個監國謁者壓得死死的,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自家那個父王到現在都沒露麵,做王爺做到這個地步,真是丟臉。
老曹的棺材板真的壓不住了。
回到小院,青桃在廊下備了榻,將曹苗安置在榻上。曹苗有一聲沒一聲的喊著,老衛士們卻沒人願意理他,紛紛找個借口溜了,隻剩下阿虎和青桃、紅杏三人。
過了一會兒,曹誌帶著兩個醫匠來了,臉上的笑容很勉強。醫匠為曹苗檢查了身體,卻找不出病因,隻得擬了個治療跌打損傷的方子,讓曹苗好好休息,調理身體。
待醫匠退去,曹誌又這才問道:“阿兄,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和監國謁者發生了衝突?”
沒有觀眾,曹苗沒有了繼續表演的動力,沉聲道:“那謁者姓甚名誰,哪裡人氏?”
曹誌低下頭。“阿兄,監國謁者乃是天子詔除,招惹不起。況且,眼下京師謠言正熾,父王百口難辯,實在不宜多事。萬一……”他頓了頓,神情黯然。“雍丘雖貧瘠,比起鄴城,終究好些。”
曹苗詫異地看向曹誌。曹誌央求道:“這幾天,你就在院子裡好好休息,暫時彆出去,行嗎?”
曹苗沒說什麼。這個弟弟不行啊,這樣就慫了?曹誌學問雖好,武藝也不錯,性格卻是天生懦弱,希望他雄起,與監國謁者——甚至是皇帝對抗,實在不太現實。
曹誌坐了一會,見曹苗氣息平穩,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也放了心,起身告知。
曹苗躺在廊下,獨自出神。
天空湛藍,陽光燦爛,一朵朵白雲靜靜地飄浮在空中,變化著形狀。院中竹樹隨風搖曳,沙沙作響。
是個午睡的好時候。曹苗想著,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