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秦王之策(2 / 2)

“那麼,依爾等之見,待寡人平定四海,世間再無諸侯起事,我大秦國祚又能綿延何載?”

隗狀急忙顫巍巍抬首道,“欸,老臣以為,夏啟立國而傳十四代,國祚有四百七十年,商湯代夏而傳十七代,國祚有五百五十年,姬發伐紂而傳三十二代,國祚更有八百年,若以此而論,我大秦君王當傳百代,國祚至少有一千六百年呐...”

桓猗不滿大吼道,“隗狀,你這老匹夫是何意?以王上之無上英明,我國中又有仙人襄助,大秦豈會隻有區區百代千年之國祚?”

這話聽在桓猗耳中,不啻於是詛咒大秦短壽的不祥之言,他氣咻咻道,“我堅信,我大秦至少能傳萬世!”

嬴政搖首道,“民心所向者,方能長存於世。”

正在眾人茫然不解之際,窩在蒙恬懷中補覺的明赫驟然驚醒,他雞鳴時分跟著扶蘇一道醒來後,怎麼也不肯再睡,趕著念書的扶蘇隻好命人將他送來章台宮,待他在嬴政懷中重新睡著後,才被交到了蒙恬手上。

眼下,他一時還沒搞清自己在何處,趕緊睜眼四處看,哪知剛好聽到桓猗那句“我大秦至少能傳萬世”,和嬴政“民心所向”之言,頓時暗暗歎息一聲,

“萬世?唉,杜牧有句話真沒說錯啊,‘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啊!’,父王說得對,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呐,隻有得民心者,才能守得住天下...” (2)

話音剛落,先前給過他善意值而能聽見心聲的幾位大臣頓時如遭雷劈,什麼,小仙童說…我巍巍大秦滅完六國後,竟隻傳了三世,隻有區區百年之國祚?悲呼!嗚呼哀哉!

蒙恬抱著明赫的手忍不住劇烈顫抖起來,不,他不信!他早就做好打算,待昆弟蒙毅學上一年律法,他便會主動請纓上戰場,為大秦四處征戰,待滅完六國後再逐匈奴!

他相信,有蒙氏兒孫忠心守護大秦疆土,大秦絕不會三世而亡!

明赫急忙將兩隻小手按在他的大手上,試圖為他驅寒,睜大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暗道,

“蒙恬不是武將嗎,怎麼也會跟扶蘇一樣冷得發抖?看來古人營養不良有點嚴重啊,我得趕快種出很多糧食來養豬,給大夥加餐加肉...”

蒙恬聞言,趕快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對,小仙童九公子說得對,要得民心才能守住天下,王上要救韓國災民和六國流民,都是籠絡民心之舉啊,王上果然比我等想得長遠多了!

李斯感激地看了一眼明赫,若非九公子的到來,王上和自己又豈能窺見大秦預言?若無九公子帶來許多高產糧種,王上又豈會這般快實施拉攏六國人心之事?

九公子,真乃我大秦福星也!

待隗狀與王綰回過神來,已霎時想通嬴政為何要做這個決定,連神仙都在提醒他們要籠絡人心才守得住天下呀!

二人頓時轉念一想,對啊,我大秦眼下有神仙護佑,各種高產之種源源不絕,待再過兩年,大秦缺的恐怕不再是糧食,而是土地和人手!

王上此舉堪稱高瞻遠矚啊!如此一來,既能收攏六國大批流民之心,亦能為我秦國開出更多耕地。

流民原本也是良民啊,若讓他們有地可耕,有黍麥可食,轉眼便能成為秦國勞動力!

於是,在官員們驚詫的目光中,二人轉而掉頭支持君王,與李斯一道商議出與安置三川郡秦民不同的細則出來。

畢竟,雖要得天下人心,亦必安撫國內民心,在六國流民於秦國無耕種之功前,絕不可將他們的待遇等同於秦人。

而一臉懵然不解的桓猗,則在退朝後被君王留了下來,當嬴政將神畫預言中,大秦隻有十五年國祚之事告訴他後,這個素來信奉流血不流淚的壯漢,頭一回在君王麵前嚎啕哭成了淚人...

明赫緊緊摟著父王的脖子,看著桓猗邊抬袖拭淚邊走出殿門的背影,隻覺得眼眶也有點發酸。

...

一時之間,除卻日常政務和采煤之事,隗狀還要忙著安置三川郡眾人的遷移安置,王綰則負責搬運敖倉糧食、擴建鹹陽糧倉事宜,五黑亦在籌備匠人學室之事,朝中官吏皆忙得不可開交。

嬴政思來想去,最適合給韓王“暗中”傳遞地動預言之人,非韓非莫屬,隻有韓非將這條訊息“悄悄”傳回韓國,韓國人才絕不會生出疑心,於是他派人往陽武郡送了一封信。

韓非收到信後思忖半晌,立刻喚來陳平如此這般吩咐一番,又命人送來一套體麵的裳服,讓他代表自己前往新鄭王宮一趟,再三叮囑他一定要“讓他們知曉本官身在秦國心在韓的苦衷、和對韓國王室的顧念”。

陳平在史書中,本就是一個極擅陰謀之人,待聽完韓非之言,豈能猜不出秦王之意?

這是要用郡守的“忠心”為餌垂釣,所釣之魚卻非韓王,而是韓國之民。

既如此,他深知此事最要緊之處在於“快”,在命禦者快馬加鞭往新鄭趕之前,他決定助韓非往這堆乾柴上,再添上一把火。

當韓王親派的馬車,載著陳平一路往王宮駛去之時,陳平隻覺得這韓國之事荒唐不已,王叔韓非進不了新鄭的城門,自己這韓非的門客,倒能憑借秦國郡守之通關符節,得到韓王的熱情款待。如此昏君,不亡而何!

正在與昌平君暢飲的韓王,待看到被宮人帶進殿中的陳平,登覺雙眼一亮,親自下殿去迎陳平。

昌平君見狀勾起了嘴角,這韓王倒無甚龍陽之好,隻是格外喜歡好看的人和物,頗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愚蠢...

他想到被趕走的韓非,又想到趙國傳來的密信,不由暗暗嗤笑,這天下七國之君,個個皆是酒囊飯袋,待本公子大業成,定能成為千古明君。

他不動聲色打量著被韓王熱情帶上前的陳平,隻見對方麵如冠玉,卻無半分輕浮之態,進退之間自有一派不卑不亢的風度,倒有些暗暗讚歎。

隻見陳平取出一份絹帛密信,笑道,“韓王請看,此事乃秦國大巫師連占三卦而測,秦王本欲趁貴國地動之際,發兵滅韓,但我家郡守雖處秦國,卻無時不惦念著韓國宗室之安危,他知曉此事後憂心不已,這才派在下暗中送來此信,請韓王速速將梁城之百姓,遷移至安全之處...”

姬槐有些警惕地接過陳平手中的絹帛,見確是韓非字跡,這才遞給韓王,隻見信中寫著,“二月,韓國梁城有劇烈之地動,望賢侄速轉移城中人口與財物。”

韓王看完密信,頓時有幾分得意地感慨道,“唉,沒想到韓非心心念念的始終是我韓國,寡人十分後悔,當日竟一時衝動將他趕走了!”

陳平頓時笑得十分驚喜,“如此說來,韓王有重迎我家郡守歸韓之意?如此甚好,若韓王願修一封書信,讓在下帶回交與郡守,料想他定會很快回來...”

韓王暗嗤一聲,寡人要那呆子回來做甚?就似眼下這般好好待在秦國,為寡人傳些消息回來,也算他為我韓國做了點事...

他麵上卻難為情道,“唉,如此一來,秦王便會知曉王叔與我韓國暗通款曲一事,寡人雖十分想念王叔,亦不敢為他添亂,隻好暫且先委屈王叔了。此番,還有勞先生在新鄭先住上些時日,待寡人為王叔多備些禮物...”

陳平笑著推辭道,“在下定將韓王之心意帶到,不過還請韓王恕罪,我家郡守擔心事情泄露,叮囑在下送完信便即刻返回秦國,在下這便告辭了。”

昌平君一直在暗中觀察陳平,見他與韓王虛以委蛇之間,頗有一番手段,有心將此人收為幕僚,便漫不經心笑道,“以你之才,何至於前往偏僻之陽武郡謀生?不如在此地逗留幾日,待吾回鹹陽之時同行,韓非那處你勿須再憂心,吾自會派幾名有才之士前往。”

陳平從他的話語中聽出幾分上位者對下的輕慢,若是在遇到韓非之前,他為擺脫困境,可能會接住對方的招攬,但如今與韓非一比,他覺得此人看似溫和,實則十分傲慢。

於是他露出驚詫之色,不解道,“不知大人是...”

韓王忙介紹道,“此乃秦國右相昌平君!”

陳平忙揖拜道,“多謝昌平君賞識!不過在下乃陽武當地人氏,家人皆在此地有所照應,恐怕有負您的厚望!”

昌平君原以為,對方知曉他是何人後,便會迫不及待踹開韓非那書呆子,沒想到,此人倒有幾分風骨,這下,他倒真想從韓非手上奪來了...

他矜持地笑了笑,便不再開口,陳平再次行禮,拜道,“在下這便告辭了,請韓王不必相送。”

韓王聞言突然靈光一閃,此人既然是昌平君看中的,日後指不定有幾分大造化,不如趁機先拉攏一番,忙道,“先生來我韓國一趟,寡人尚未設宴款待,十分過意不去,眼下唯有寡人親自相送,方能彰顯我韓國之誠意...”

說著,便不由分說勸著陳平,親自以君王五馬之車載著韓非出城,一路與陳平談笑風生,十分愜意。

他不知道的是,待自己一走,陳平進城之時藏在馬車中的探子,便分頭走向韓國酒肆街坊,到處往人多的地方紮,一臉神秘道,“你們知道方才與王上同車之人是誰嗎?方才我在城門不小心聽到幾句,其實那人呐,是王叔韓非派來提醒王上的...”

街上眾人忙好奇道,“提醒何事呀?”

探子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據說是秦國巫師占出,我梁城二月將會出現有十分劇烈之地動,王叔這才派人前來提醒,噓,此事王上定有決策,爾等勿要告訴他人...”

眾人忙答應著,一邊暗讚王叔高義,縱是被王上趕出韓國亦還惦記著國人,一邊四處悄悄傳遞著這則消息...

時人萬分信任巫蠱之事,加之,韓非在韓民心中口碑甚好,所以並無人懷疑這秦卦的真偽。

待渾然不知此事的韓王回到宮中,卻聽昌平君笑問道,“二月眼看便將至,不知韓王打算如何安置梁城之萬民?”

韓王讓姬槐為自己倒滿金尊,邊喝邊感歎,

“唉,縱便韓非傳來這卦象是真的,寡人亦無能無力。韓國勢弱啊,若梁城今歲春耕無望,朝廷又能從何處得到餘糧來安置他們?若遷移那些庶民至各地,不但費時費力,待糧食缺乏之時,恐怕他們會跟各地鄉民打起來,反給朝堂添許多亂子…”

“罷了,寡人隻能忍痛,先苦一苦梁城那些百姓了,待他們捱過地動過後,諸事皆會好起來...”

昌平君卻笑道,“韓王此言差矣!你與其苦惱那些賤民、操心該將哪座城池獻給我王,倒不如就地取材...”

姬槐大喜道,“您是說..將梁城獻給秦國?”

韓王亦眼睛一亮,放下金尊,笑道,“昌平君此計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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