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其八·北梁行(貳柒)(1 / 2)

“說來挺奇怪的。”

齊冶放下手中把玩的酒杯,輕笑一聲:“那天晚上死的第一個人,好像是我姨媽。”

他沉默地坐在紅衣青年的對麵,一言不發。

微風徐來,帶著些許的暖意,他們頭頂的桃花瓣窸窸窣窣地落下,幾瓣落入杯中,些許點綴在了齊冶的赤色衣襟之上。

“我挺討厭這個姨媽的。”

見對方不說話,齊冶也不惱。他單手托著腮,抬頭看著漫天的桃花,輕聲道:“她是五王妃,母後的姐姐。說話刻薄,笑容很假,而且一直在想辦法把我踢下太子之位。所以我覺得,姨媽這種人應該是在父皇母後死後第一個舉杯慶祝的人。”

一瓣花瓣輕飄飄地落在了青年的眼角,又順著他白皙的臉頰緩緩滑落。

“但她卻是第一個死的,”齊冶盯著桃樹:“她為了救我母後,被割了脖子,然後在母後懷裡咽氣的……你猜那一劍來自於誰?”

他搖頭。

“是五皇叔。”齊冶嘲諷地笑道:“五皇叔殺了自己的妻子,可笑嗎?”

見坐在對麵的人眉頭緊蹙,齊冶緩緩道:“當晚,父皇突然突破金丹,去了遠離京都的地方渡劫。五皇叔和外公順勢發動兵變。皇宮的禁衛軍不敵他們人數眾多的叛軍,於是皇宮迅速淪陷。母後也被俘虜。”

“外公對母後言明,隻要父皇願意寫下詔書,傳位與五皇叔,叛軍願意進行無血政變。若不然,他們便隻能以母後和這宮中上千人的性命作為要挾。”

齊冶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他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手中的酒水,輕聲道:“母後當時並未言語。很快,郊外傳來雷劫的聲響,不多時,雷劫散去,眾人便知,父皇突破金丹成功。”

“父皇的親衛有不少耳聽八方的高手。所以父皇一突破成功,那些親衛就告知了他宮中巨變的消息。”齊冶低聲道:“其實正常人這個時候都知道,此時回皇宮無疑是九死一生,最好的解決方法應該是在外重新積蓄實力,準備周全再殺回皇宮。”

“可父皇沒有這樣做。”

“也許是他意識到事情不僅僅是政變奪權那樣簡單,也許是他放心不□□弱多病的母後,總之那一次,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就選擇了回去。”

“他回來的時候,身邊沒有帶一個侍衛。那天下雨了,淒風楚雨,皇宮的宮門大敞,滿地都是被製服的宮人和侍衛。父皇來到了外公和五皇叔麵前,問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最先說話的是外公,他直言父皇行事軟弱,重文輕武。就是因為他的優柔寡斷,所以三年前寧隋王才會在與蜀南人談和的過程中被對方殺害。”

齊冶說到這裡,緩緩垂下眼眸,輕聲道:“寧隋王是我的叔公,他是外公一生的摯友。他們兩位同為武將,早年一同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為北梁立下汗馬功勞。也因此,在叔公死後,外公一直在怪罪父皇,認為是他害死了叔公。”

“第二個開口的是五皇叔。他當時說的話很有意思,”齊冶唇邊勾起一抹笑,眸底一片扭曲:“五皇叔說,他此番起義,一是為了寧隋王報仇,二是……單純的想讓父皇死。”

周圍靜默片刻。齊冶舉起酒杯,將杯中之物一飲而儘。他重重地放下酒杯,聲音沙啞道:“外公與五皇叔的話並未讓父皇畏懼。父皇已經是金丹修士,這宮中所有的叛軍加在一起也傷不了他,他唯一擔憂的就是被劫持的母後。”

“可是,”黑衣青年蹙眉:“皇後不是你外公的嫡女嗎?他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

齊冶沉默片刻,緩緩道:“母後與外公並無血緣關係。”

他一驚:“什麼?”

“我也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齊冶似是有些疲憊地垂下眼眸:“這些都是北梁亡國很久之後,我才從將軍府的曾經的老仆人那裡得知的。但我覺得,在那天晚上,無論母後是不是外公的親生女兒,都已經不重要了。”

“外公和五皇叔已經徹底瘋了。”齊冶聲音嘶啞道:“透過那些個叛軍的眼睛,我看見了,他們兩人的眼睛都是血紅色的。”

“當時被劫持的母後似乎對於眼前情況感到非常不安,不停地用眼神催促父皇離開。五皇叔注意到了她的動靜,暴跳如雷,直說母後如果再不老實,他就立刻殺了她。”

“父皇雖然氣極,但也不敢在此時刺激精神不正常的五皇叔。這時,姨媽突然出現了。她已經提前換上了屬於皇後的紅色宮裝,趾高氣昂地在母後麵前炫耀。母後沒有說話,於是氣急敗壞的姨媽就向五皇叔要求單獨要和母後敘敘舊。”

“所有人都以為,姨媽是要把母後抓下去,好好折磨,可能就連母後本人都這麼想。”

“姨媽拽著母後的衣袖,動作粗暴地把她往屋外帶。父皇此時還在和外公交涉著,說同意交出皇位。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聽見了一個冰冷的聲音說‘她要放走皇後。’”

“在座的叛軍都不知道這個聲音從哪裡來,但是外公和五皇叔卻懂了。五皇叔抽出自己的佩劍,在姨媽驚恐的尖叫聲中,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的妻子一劍封喉。”

“姨媽的聲音當時就斷了。母後立刻抱住了姨媽。她跪在地上,雙手捂著姨媽的脖子,低聲哭喊著姐姐。但是姨媽隻是握著母後的手,滿臉是血地看著她,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但她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很快就頭一歪,就在母後懷裡斷氣了。”

“母後顯然嚇壞了,父皇厲聲質問著五皇叔為何殺妻,以及剛剛那個聲音是來自於誰。但是五皇叔沒有回答,也根本沒有看一眼自己倒在血泊裡的妻子。他隻是赤紅著眼睛,命令父皇立刻寫下傳位的詔書。”

“父皇看向外公,發現他也對於自己大女兒的死亡無動於衷。所以父皇就明白了,今日無論他寫不寫下詔書,已然被什麼邪物控製的外公和五皇叔都不會放過他和母後。”

“於是混戰就徹底開始了。父皇趁書寫詔書時,五皇叔和外公不備,從叛軍手中奪下母後,然後帶著母後在密道裡逃竄。皇室的逃生密道本應當隻有皇帝一人知曉,但父皇和母後在密道逃亡的中途,居然遇見了帶著叛軍前來追捕的外公。”

“黑暗中的混戰後,金丹期的父皇殺了外公和他帶來的大部分叛軍”齊冶用力地握緊自己手中的酒杯,聲音微微顫抖:“之後發生的事情,就再也沒有活著的目擊者了。”

“齊冶。”

坐在石桌對麵的黑衣青年終於忍不住喚他:“你說的這些細節已經不是單純的推理可以解析出來的了。你……到底是從哪裡知道這些消息的?”

齊冶慢慢轉過頭,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凝聚的陰冷還未消弭。但他的視線落在對麵的黑衣青年身上的時候,寒冰就立刻化為暖流。他微笑道:“師兄以為我是如何知道的?”

黑衣青年不語。

齊冶慢慢直起腰,慢條斯理道:“雖然當年事件的主謀都已經死了,但當時那些個叛軍裡麵,還是會幸存下來那麼幾個的。”

黑衣青年蹙眉:“那些人會願意告訴你實情?”

“我不需要他們告訴。”齊冶微笑著,聲音清潤:“而且就算說了,叛徒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的。所以我就……”他頓了頓,笑道:“自己去看了。”

他沉默片刻,低聲提醒道:“齊冶,搜魂是禁術。”

齊冶微笑,笑意不入眼底:“無極亡我北梁時,也用的是禁術。”

黑衣青年便不說話了,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儘,沙啞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師兄,都說了多少遍了,你永遠不用對我說抱歉。”齊冶搖了搖頭,把話題繼續轉了回去:“之前說到,父皇母後在密道裡逃亡,殺了外公。之後的事情因為沒有目擊者,所以全是我自己的推測了。我認為,父皇和母後雖然成功出了密道,但是外麵有人已經恭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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