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其八·北梁行(伍叁)(1 / 2)

人聲,腳步聲,嗚嗚咽咽的哭泣聲,還有器具敲打的碰撞聲。

在若遠若近的嘈雜聲中,師尊慢慢睜開了眼睛。

“仙尊大人?”皇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仙尊大人?”

眼前的視野逐漸清晰。師尊怔怔地看著,他的眼前是破開一個大口的國庫屋頂,暗沉的夜色自破洞處蔓延開來,帶著濃稠的水汽與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要下雨了。”他輕聲道。

坐在他身旁的皇後一怔:“仙尊大人?”

師尊這才漸漸回神。他微微起身,身上厚實的毛毯隨著動作滑落。銀發的男人看向一旁臉色依舊蒼白的皇後,又看向她身旁身著太醫製服的老人,眸光一頓,隨後輕聲道:“讓他退下吧,他治不了我。”

誰知皇後卻搖了搖頭,道:“您誤會了,李太醫不是來為您治病的,他隻是將我存在太醫院的藥包送過來而已。”

說著,她從李太醫手上接過一個布包,然後對其微微頷首,那老人便弓著腰,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師尊注視著對方自國庫的大門處離開,隨後緩緩轉動墨色的瞳孔,輕聲道:“暗衛都回來了?”

“戰事告一段落,宮內侍從也疏散完畢。暗衛兵分兩路,一路去照顧陛下,一路來照顧我。”皇後輕聲說著,手裡則動作飛快地展開白色的布包。她從其中挑出幾瓶丹藥,倒出數顆遞到師尊嘴邊:“培元丹,止血丹。”

師尊順從的服下。丹藥入口即化,帶著靈力的熱流順著食管湧向四肢百骸。師尊慘白的臉色好看了些許。他頓了頓,抬眸看向皇後:“我剛剛……昏過去了多久?”

“不長,一炷香不到。”皇後低聲道:“原本你的靈力充沛,足以壓製舊傷中的魔力。但現如今,你的靈力被異火消耗殆儘,再想壓製魔力並非易事。而且你剛剛那樣拚命地消耗靈力衝擊腿部經脈,也……”

皇後沒有說完,但是師尊明白她的未儘之語。

他拚儘全力衝擊侵蝕自己腿部的魔氣,結果不僅沒有讓自己的腿動起來,反而把自己搞得靈力耗儘而昏厥。

師尊扯了扯嘴角,想自嘲幾句,卻發現自己的麵部肌肉僵硬得厲害,竟是一個表情也做不出來。

真沒用啊。他想。

大概就這樣了吧。師尊想。靈力耗儘,舊傷複發,裝著法器丹藥的乾坤袋給了老大和二姑娘渡劫護身,自己的係統商城也被徹底凍結。他衝擊腿部經脈失敗,三個小徒弟生死不明……他想想,還有什麼?

哦,他還親手把主角送到了敵人手裡。

銀發低垂的男人猛地握緊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

不!不能就這樣認輸!再想想,還有什麼可以使用的!師尊墨色的眼眸飛速地顫抖著:向外界求救嗎?雖然作為仙尊確實有召集仙界百家的權力,但現如今他的靈識受損,根本無法向其他修士求助。

召回老大嗎?若是用穿越門的秘法操控門內的魂燈,老大確實會察覺異樣趕回來救援。但……

師尊死死地咬牙:不行,姑娘那邊可是金丹心魔劫,稍有不慎就會被天劫搞得死無全屍!而且老大的修為也隻是元嬰中期,能不能打得過修為莫測的白袍人也是一個未知數!

算來算去,還是死局。

……山窮水儘。

“咚!”

師尊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什麼天下第一,什麼我一定護得住你們。

男人眼眸顫抖著,染血的拳頭抬起又落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捶打著自己的雙腿,發狠地嘶吼道:“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啊——”

皇後被他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攔他:“無極!彆這樣!”

——他這次又當了個言而無信的騙子。

皇後冰涼的手用力握著師尊的手腕,男人垂著頭顱,渾身顫抖著,卻是沒有繼續自虐了。

他想,他可不就是一個騙子嗎。

天下第一,無極仙尊,渡劫期修士。

這些響亮亮的好聽名號,其實都不是他的,是原主的。

練劍百年終成無極劍法的是原主,接受天道饋贈突破渡劫的是原主,孤身一人斬殺血魔尊的……也是原主。

他隻是一個穿越者。

一個頂著世界上最光鮮亮麗外衣的冒牌貨。

些許腥甜從唇齒間蔓延開來,師尊頓了頓,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將嘴唇咬得鮮血淋漓。

血珠順著下顎滑落,落在師尊本就布滿血汙的雪衫上。

師尊慢慢鬆開嘴,散亂的銀發之下,一雙墨色的眼眸暗暗沉沉地低垂。

真正的無極仙尊,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強者。無論是劍道,靈力,還是戰鬥的經驗,都比他這個沒有繼承原主記憶的冒牌貨強了數倍。

血珠在純白的布料停留一秒,下一瞬,那一滴血便迅速融入了衣物的紋理,將其染上一片再難割舍的赤紅。

那如果……冒牌貨徹底成為正主呢?

銀發男人緩緩抬起墨色的眸子,眸底一片晦暗不明。

*

“送你見閻王而已,”

三寶自男人肩頭,慢慢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笑道:

“也沒多難。”

靜默一瞬。

微風吹過,熒藍色的渡夢花顫顫巍巍地搖曳著,卻謹慎地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片刻後,白袍人盯著少年的側顏,輕聲道:“什麼?”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三寶的聲音平靜極了。他膝蓋一彎,對著白袍人的腿部狠狠一頂,隨後將自己全身的重心都放在對方身上,狠狠地壓了下去。

白袍人並未反抗,而是順著三寶的力道向後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渡夢花叢之中,男人白色的袍子在花叢中散開,連同著對方的兜帽都鬆散了下去,露出耳邊幾縷黑色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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