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其九·雲鯨夢(1 / 2)

【我叫龍三寶,是個重生者。

為了防止前世悲劇的發生,我拜入了一個叫做穿越門的門派。

這個門派裡原本住滿了我前世悲劇的罪魁禍首,但不知為什麼,我的仇人們被老天爺掉包,變成了五個沙雕穿越者。

他們一個個嘴上說著要折磨我,實際上卻對我照顧有加。

我很感謝他們。】

*

三寶猛地睜開了眼睛。

在溫暖而不刺目的陽光拂照著,湛藍的天空與雪白的雲朵層層疊加。些許淺藍色的渡夢花瓣從他眼前飛過,伴隨著微風飛向了未知的遠方。

三寶躺在淺藍色的渡夢花叢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藍天白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他嘴唇嚅動幾下,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還活著?”

他慢慢睜大了墨色的眼睛,然後猛地從渡夢花海中坐了起來:“我還活著?!用了逆行訣還被血魔尊打了一頓我還能活著?!”

三寶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乾淨整潔的藍衫,沒有血跡也沒有劃痕。他又拍拍自己的臉,拍拍自己的胳膊和和腿,感受到了真切的觸感:“毫發無損!難道這就是主角不死定律?!”

“啊,但還有一種可能哦。”他身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比如說,這裡是死後的世界什麼的。”

“……”

三寶頓時收斂了麵上所有的欣喜。他麵無表情地過頭,看向自己身旁這個側躺著的少年,皮笑肉不笑道:“滾。”

“龍師兄,我們好久不見,你這個打招呼的方式有點特殊啊。”齊冶手裡捏著一朵淺藍色的小花,慢吞吞道。

與平時夢境中身著貢生門校服的他不同,此時的齊冶身著一襲朱紅色的太子華服,墨發及冠,整齊地梳理在腦後,看上去倒是以往出現時莊重了許多。齊冶漫不經心地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三寶,露出一個笑:“怎麼不說話?”

“因為我在全力克製著把你這張臉打爛的衝動。”三寶微笑道。

“好過分。”齊冶委屈地撅了噘嘴:“我可是唯一一個能陪你走過死亡的人,你對我就這種態度嗎?”

三寶微微一怔:“死亡?”

齊冶靜靜地看著他。

“……啊,”三寶垂下眼眸:“所以我……還是死了。”

“唔,嚴格來說還沒有。”齊冶從花海中坐起,抬頭看向天空:“你現在昏迷了好幾天了,處於那種在生與死之間徘徊的瀕死階段。”

“瀕死……”三寶道:“也就是說,其實我還有活下來的可能?”

“不知道。”齊冶聳聳肩,盯著天空漂浮的白雲:“你自己都說了,你用了逆行訣,還被血魔尊一頓打,你覺得你能活下來嗎?”

三寶沉默了。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倏然抽出腰間的鐵劍向身旁的齊冶刺去!齊冶瞳孔一縮,險險地轉身,避開刀刃:“龍師兄!你乾什麼啊!”

“殺了你。”三寶麵露凶光:“我就算是死絕對不要和你這家夥一起下黃泉!會影響我轉世的心情的!”

“喂!等等!我隻是你的心魔而已!你又殺不死我的!”

“這種事情誰知道呢!說不定多殺幾次就成了呢!”

正當兩人在渡夢花海中扭打成一團時,一道嗚嗚咽咽的哭聲突然從花海中朦朦朧朧地傳來。

三寶猛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向周圍:“什麼聲音?”

齊冶趁機從三寶的劍下溜走,與對方拉開一個安全距離:“你說什麼?”

“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三寶微微蹙眉:“好像……還是個女人的聲音。”

“哦,”齊冶平淡道:“你說那個啊。”

他轉過頭,指向花海儘頭處的一團灰色的煙霧:“就是那玩意裡麵傳來的聲音啦。”

“……那是什麼?”

三寶蹙眉看向那團煙霧。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女人的哭泣聲似乎清晰了一些。

“記憶碎片。”齊冶道:“彆告訴我你忘了,使用逆行訣的還有一個副作用就是被動讀取周圍靈力中的記憶。”

“……我當然沒忘。”三寶垂下眼眸:“我隻是沒見過記憶長成這個樣子。”

“那是一團糾結混雜的記憶,而且看上去情緒挺負麵的。”齊冶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與三寶並肩而立:“我建議你不要去看哦……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會去看的。”

三寶這回倒是沒有否認。

他定定地注視著那團灰色的記憶半晌,隨後收起自己手上的鐵劍,慢慢向前走了過去。

“……還是這個死倔的性格啊。”齊冶目送著藍衫少年走進灰霧,唇邊笑容不變:“記得打傘哦,師兄。”

-

“嘩啦啦——”

大雨自黑雲翻滾間傾盆而下。

三寶慢慢抬起頭,冰涼的雨珠打在他的臉上,不消片刻,就將他整個人淋了個透心涼。

然而,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雨聲,有誰的哭喊聲若隱若現。

“不……啊啊啊!嗚嗚啊啊啊……”

女人尖利而絕望的哭聲在前方響起。三寶微微一怔,隨後抬腿向聲源處跑去。

隨著距離的縮短,女人哭喊的聲音也逐漸清晰:“阿應……阿應!!!不!不要啊——”

三寶跑過一個拐角,眼前的視野驟然清晰。不遠處的地麵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大片的斷垣殘壁,而那些廢墟的中心,卻是一個巨大的圓坑。

那哭聲正是從坑內傳來的。

三寶上前幾步,站在了圓坑的邊緣,向內看去,隻見已經積累了大量雨水的坑內,一個妝容花糊的白衣女人死死地抱著一具焦黑的屍體,在周圍侍衛的拉扯下放聲大哭。

“王妃!王妃!”一個侍衛焦急的大喊著:“王爺已經……您還是快些上來……”

“我不走!我不走!”五王妃歇斯底裡地哭喊著:“我就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我哪裡也不走!你們放開我!讓我死好了!”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個沙啞的女聲突然從三寶身邊傳來,道:“姐姐。”

三寶墨色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轉過頭,卻看見披頭散發,身著深紅宮裝的皇後站在圓坑的邊緣,渾身濕漉漉地看向坑內的五王妃。

“皇後殿下!”

坑底的侍衛開始叫嚷:“皇後殿下!您快勸勸王妃吧!她現在已經……”

皇後沒有說話。她沉默地提起裙擺,走下了積水的坑內。自從皇後喊出那一聲姐姐後,坑底的五王妃就不再叫喊了,但她依舊死死地看著懷裡焦黑的屍體,並未回頭。

蹚過坑底的渾水,麵色慘白的皇後終於來到了五王妃的身後。她輕輕將手搭上對方的肩膀:“姐姐,走吧。”

對方並未回話。

“五王爺……齊應他,”皇後輕聲道:“已經去了。”

“啪!”

皇後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五王妃猛地起身,反手一個巴掌就扇在了皇後的臉上,在這漆黑的坑底發出一聲無比響亮的脆響。

周圍的侍衛驚呆了:“皇後殿下!”

“……無妨。”

側臉被打出紅痕的皇後平靜地說道。她慢慢抬起臉,看向自己麵前大口喘息的姐姐,輕聲道:“至少這樣,你願意放下那具屍體了。”

“席菘藍!!!”五王妃嘶吼著,布滿雨水與脂粉的麵容因為仇恨而扭曲至極:“是你乾的!是你計劃的!齊傑殺了他!是你夫君殺了我夫君!這都是你們夫婦一手策劃好的!”

皇後沒有立刻反駁。

她耐心地等著五王妃吼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齊應與寧隋王聯手叛變,這是不爭的事實,且與我無關。陛下此舉……不過是清理門戶而已。”

五王妃渾身發抖著,死死地瞪著皇後,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後垂下眼眸,輕聲道:“先上來吧,姐姐。”

“上來?”五王妃尖利道:“上來?上來又什麼用?與其過幾天就作為反賊的家室被誅殺九族!我寧願現在在這裡一頭撞死!”

“那你的孩子們呢?”皇後問道:“齊安,齊遂,齊陸。他們都還在外麵等著你回去呢。”

聽到孩子的名字,五王妃似乎停止了發抖。大雨傾盆而下,白茫茫的水霧在坑內蔓延,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半晌,她輕聲道:“啊,無所謂了。”

皇後微微蹙眉:“姐姐?”

五王妃輕聲說著,像是自言自語:“他人都死了,我也要死了,還有什麼隱瞞的必要嗎?”

她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皇後,笑了一下,然後道:“妹妹,你們是不是都以為,齊安,齊遂,齊陸,雖然名義上是我們的養子,但其實是我和王爺偷偷生下來的?”

皇後微微瞪大了眼睛。

“你們都錯了。”五王妃笑著,麵上白色的脂粉不斷地滑落:“哈,我嫁的可是一個‘不舉’的男人啊,我沒懷過孕,我怎麼能懷孕呢?”

“……”

看著皇後麵上錯愕的神情,五王妃捂著臉,用力地搖頭:“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又在想,既然孩子們不是我生的,那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該死的和王爺長得那麼像呢?”

“因為他們都不是齊應和我生的!”五王妃倏然放開捂住臉頰的手,放聲大吼道:“那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全是齊應在外麵,和不同女人留下的種!”

“嘩啦——嘩啦——”

坑內的積水已經漫過了小腿,而在這大雨點綴的喧囂環境中,一股死一般的寂靜卻在圓坑內無聲地蔓延。

“妹妹,你知道嗎,”

半晌,五王妃放低了聲音,慢慢道:“其實一開始,我嫁給齊應,就不是為了政治聯姻,也不是男女之情。”

“……是為了爭一口氣。”

“從你二十年前進我席家大門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不是家裡的女兒了。”五王妃低低地笑了一聲:“你才是爹娘的女兒!所有人都喜歡你,你漂亮,懂事,聰明,溫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而我?我隻是一個會舞槍弄棒的將門虎女,長相粗獷,頭腦愚笨,除了身體比你健康,其他的……什麼都比不過你。”

皇後怔怔地聽著,眼眸顫動:“姐姐……”

“哈,”五王妃肩膀聳動著,慢慢地笑了出來:“哈哈,席菘藍,我恨死你了。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恨死你了。”

“後來沒多久,你就被四皇子八抬大轎娶回了皇宮。”五王妃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向皇後靠近:“年紀比我小,出嫁比我早,嫁的夫君是人中龍鳳,對你情深義重。”

“我不甘心啊,”她說:“相比之下,向我提親的人家隻有尚書和侍郎,還是都是在你嫁入皇家後才向我提的親……這叫我如何甘心!”

五王妃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她站在呆愣的皇後麵前不管不顧地喊道:“所以我去找了齊應!在五皇子的不舉之名成為全京城笑柄的時候,我告訴他我不在乎!我隻要嫁入皇室就好了!我隻要和你平起平坐就好了!其餘我什麼都不在乎!”

五王妃披頭散發地在雨中嘶喊著,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瘋子。皇家的暗衛自雨幕中閃現,齊齊舉起匕首擋在皇後身前,卻被對方抬手製止。

“都退下,”皇後聲音嘶啞道:“讓她……說完。”

而五王妃也無視了暗衛的阻攔,她繼續喊著,聲音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誰能想到幾年後這天下就變了呢!”

“我們從皇子妃變成了王妃,又後來,你變成了皇後!哈,看啊,你又壓了我一頭,你又在我上麵了!”

“我還能怎麼辦呢?”五王妃說著,聲音逐漸嗚咽:“我自己是再也無法超越你了!我隻能……我隻能把目光放在孩子身上。當時你已經懷上齊冶,我便想著,若是我能教育出更優秀的孩子,那是不是……我也能爭一口氣!”

“但是我和王爺不能有孩子,所以隻能領養。我們領養了三個……一年領一個,都是出生不久的男嬰。”說到這裡,五王妃的語氣又平靜了些許:“我自己雖然不是母親,但我一直都費心費力的照顧他們,將他們一個個教導得知書達理,學富五車!”

“隨後孩子們五歲了,宮內給他們做了根骨測試。我的孩子們都檢測出了優良的根骨……尤其是齊安,土木雙靈根,根骨上佳!而你呢?你家的齊冶毫無根骨,沒有繼承他父親半點天資!”

說到這裡,五王妃快意地笑了出來:“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勝過你的時候。”

冰涼而渾濁的水液蔓延到了眾人的腰部。暗衛與侍衛齊齊在皇後的身邊低聲規勸著,卻沒有得到主子半點回應。皇後半闔著琥珀色的眼眸,大滴大滴的水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下,卻無人知曉那是否是雨水。

五王妃低著頭,不說話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她看似風光無限的婚姻隻是謊言,她引以為傲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

五王妃這與妹妹爭個高低的一生,到頭來,似乎隻是一個笑話。

“為什麼……”

靜默中,她聽見了皇後沙啞的聲音,似乎還帶著一絲哭腔:“你到底……為什麼恨我呢?”

“姐姐……”

-

十八歲的席鷹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向身後氣喘籲籲的席菘藍。

“姐姐……我……”十七歲的席菘藍一手撐著膝蓋,一手抹去自己額上的汗水,求救似得看向前方的少女:“我走不動了。”

“搞什麼啊!我們才走了一裡路不到啊!”席鷹咆哮道:“就你這體力還想著出門逛街?趕緊回家好好躺著。”

“我不要。”席菘藍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秋收慶典誒……據說街上有很多免費的小吃。”

“怎麼,”席鷹挑起一邊英氣的劍眉:“我們將軍府虧待你飯食了,你吃不飽?”

“沒有的事。”小她一歲的妹妹搖搖頭,語調微微上揚:“我就是聽說,晚上還有煙火表演……”

“噫,要約會找你家四皇子殿下去,你纏著我做什麼!”席鷹說完就向前走去,但還沒走幾步,自己的手腕卻被一隻冰冷的手輕輕地握住了。

“阿傑他今晚有事,而且,”席菘藍輕聲說著,挽住了麵前短發少女的手臂:“我想和姐姐一起逛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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