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大道限速80公裡,由南往北方向一輛祖母綠的mini cooper沿著最左車道一路疾馳,時速在超速邊緣瘋狂試探。
車載電話頻頻響起,時檸快速瞥了一眼隨即蹙起眉。
導航顯示還有兩公裡,她切斷電話沒幾秒,另一通電話又掐著點打進來。
和剛才不一樣,這通電話號碼沒保存,但依然眼熟,往前推半個小時,已經是第八次來電了。
“喂,您好。馬上就到,就在門口了,稍等一會兒。”
時檸眉梢緊蹙略顯不耐,還是對著電話那頭極力保持禮貌的語氣。
“都一個小時了!我下單一個多小時了!再稍等是要等到太陽下山劇組下班?你是在搞笑嗎?!你們店不會做生意就彆做啊,什麼玩意兒!差評,這單絕對差評……”
電話那頭還在絮絮叨叨吐槽,時檸把音量撥到最小,鞋尖踩著油門到底慢悠悠出了口氣。
世界多麼美好,人生充滿樂趣,沒必要,犯不著。
忍——
一個多小時前,這位客人下了單,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店裡並沒有收到訂單提示。
今天是周末,時檸店裡本來就忙。
半小時前,對方見訂單遲遲未送出網上找了電話就打過來,不聽店員解釋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但確實沒接到訂單是真。
沒辦法,隻能插個隊給她做唄。
時檸那會兒剛回店裡,小竹哭喪著臉跟她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最重要的是都加急給客人做了單子,關鍵時刻外賣小哥掉了鏈子,等來等去不見人來取貨。
車鑰匙在指尖又甩了一圈,時檸了然:“行了,我開車送一趟吧。”
在這期間對方開啟了電話狂轟濫炸模式,從店裡座機一路打到她工作號,幾乎保持十分鐘一通的頻率催單。
再好的脾氣都要被催爆了,何況時檸本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隻不過開店這一年,見過形形色色棘手的場麵,脾氣一點點被磨平了棱角。
現在屁大點事已經點不燃她這顆爆竹。
聽著電話那頭的窸窣罵聲式微,時檸才把音量轉大,咬著聲音保持佛係心態:“是呢,打差評是您的權利,當然我們不太希望這樣。會另外送您一份提拉米蘇和白桃烏龍……”
“嗬,我們的時間就這麼不值錢?在乎你一份小小的蛋糕?告訴你,東西我要,差評我也會打,沒得商量……”
對方一刻都沒打算停下言語轟炸,時檸瞥了一眼導航把聲音再次撥回最低,心裡開始盤算一個差評後麵得聯係幾個當地美食號把宣傳做回來才合算。
這個電話比前麵幾個都更堅持,即便沒聽到她的回應也一直保持未掛斷。
時檸熄了火,車載藍牙的聲音自動回到手機聽筒裡,那頭尖利的嗓音猝不及防又鑽了出來。
她保持最後一單耐心問道:“進了園區往右是個廠棚,我交給門口保安?”
“送進來啊,總不見得還要我出去拿吧?順路一直往裡,最裡麵一排房間,左數第一個,送到vip化妝師室來。”
“嘟嘟——”兩聲,下完命令後電話直接被掐斷。
時檸對著變暗的屏幕抽了下嘴角:“……老佛爺。”
***
像是一個在拍民國劇的劇組,時檸收回落在走廊上來往群演身上的目光,單手提著外賣紙袋一路穿梭,鞋跟在地麵上發出一串規律的尾音。
走廊儘頭左數第一間沒貼門牌,她心裡記著電話裡傳達的訊息,自然而然過去敲了敲門。
“請進。”
時檸聽到聲音推開門,裡邊陳設簡單但講究。
黑色真皮沙發上坐著的三人紛紛向她投來視線。
三個……男人?
剛才電話裡那個細尖嗓子呢?
“你找誰?”
邊上披著西裝外套穿著挺正式的男人率先開口,肩膀微微向內側,似乎隻為了擋住他身後另一個男人。
“……忍者神龜?您的外賣。”
訂單上唯一顯示的id就叫忍者神龜,時檸一下子隻能簡單判斷出第一個開口的人不是電話裡雌雄不辨的細嗓子,硬著頭皮報出id後把目光投向另外倆人。
窩在沙發上的男人扣著鴨舌帽,口罩半拉到鼻下,雙眸隱在帽簷下,隻露出挺立的山根。細碎微卷的發梢貼著鴨舌帽邊緣細細碎碎鑽出來一點兒,看似隨意不羈。
他悶聲笑了一聲,短促得讓時檸以為是錯覺。
因為這一聲意味不明的笑,她的目光多停留了兩秒,隨即轉向唯一剩下沒開口的那位身上。
“沒開口”很快打破了時檸最後一點猜測,他站起身一臉警惕:“我們沒叫外賣啊,開玩笑現在都能靠送外賣混進來了嗎?小姐姐,你好歹搗拾一下自己吧?連衣裙細高跟開著mini送外賣?這我是不信的……”
時檸下意識用指尖擋住車鑰匙,不甚在意他話裡的冷嘲熱諷,隻在意細尖嗓子確實不在這三人之間。
“行吧,可能走錯了。”
她微聳肩,順手帶上房門,把“沒開口”後半截防賊似的言論斷在了門內,變成“沒說完”。
邊上還有一間房,貼著vip化妝室幾個字,但明明是左數第二間。
算了——
時檸轉身剛把手搭上門把,門刷得一下從裡邊被拉開。
她毫無防備和裡麵的人目光相撞。
還沒開口,倒是來人眼神上下流轉把她打量了個遍,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送外賣的吧?可真是大架子,等你百八十年了,你算算時間,這還能吃麼?”
聲音又尖又細,光聽著就能體會到它主人的幾分尖酸刻薄。
想必“忍者神龜”本尊就是眼前這位。
時檸提著紙袋的手臂稍稍抬高,舉到她麵前:“剛做完就送來了,是人就能吃。”
“是人就能吃?人和人之間也有區彆你懂嗎?知道是誰吃?我們家心宜姐可嬌貴得很,你這個不新鮮了吃壞了肚子怎麼辦?”
刻薄的話剛說到一半,裡邊有人重重砸了下杯子,“哐啷”一聲清脆又響亮。
尖細嗓子咬住牙根立馬換上另一副討好嘴臉:“心宜姐,是蛋糕來了。”
難怪叫忍者神龜,估計裡邊那位不好伺候,她在這兒忍著呢。
時檸不追星,也不關注娛樂圈,憑她嘴裡那兩句念叨也沒法把心宜兩個字和圈裡任何臉對上,但她不難從細枝末節猜出,能讓助理借著發泄的名頭特意到處宣傳她家藝人嬌貴難伺候的消息,兩人都不是善茬兒。
她也懶得進去,直接把紙袋遞過去示意。
偏偏尖細嗓子被罵也要拉個墊背的,非裝作看不見轉身就往裡走。
時檸服了這單難伺候的客人,跟著往裡走了兩步,就聽裡邊的聲音懶洋洋道:“送我這做什麼?你沒長腦子嗎?不知道我這段時間節食呢?既然是請劇組的,拿去分了就是。這點事兒都做不好,留你吃白食?”
“對不起,心宜姐。我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