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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壓切長穀部向自己衝過來的瞬間, 都彭真的……完全無法感受到驚喜。
雖然這麼說顯得很沒有良心, 雖然都彭也會感動於這振打刀對自己的心意,但……要知道,壓切長穀部可是被鎖在戶外不知多久, 身上有許多傷口, 流了不少血, 還經曆了風吹日曬雨淋,看起來像是從墓室裡挖掘出來的一樣的,一振打刀啊!
這簡直比前天濕.漉.漉的山姥切國廣還要考驗審神者。如果這時候泄露出一絲嫌棄, 忍不住自己想要躲閃的動作, 對一心護主的壓切長穀部來說,實在是太過殘忍了——說不定他會因此產生誤會,徹底暗墮。
都彭在心裡為自己打氣:好了,深呼吸。
勇敢的審神者屏住呼吸,主動伸出手,拉住壓切長穀部的手臂, 將他一把拽進了自己的懷裡。壓切長穀部的身高有178公分, 隻比審神者稍矮,所謂在他的懷裡,當然不可能像嬌小的少女那樣,將臉都埋在審神者堅實的胸膛裡。
實際上,壓切長穀部在最初的震驚後,仍然延續了自己剛才的計劃。他伸出手,緊緊摟住審神者的腰, 發力,想將他抱起來向前撲去。可想而知,什麼都沒有發生,審神者紋絲不動。甚至,在這個危急的關頭,他還疑惑地轉過頭,視線微微下移,瞥了打刀一眼。
審神者和他的打刀麵麵相覷,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清晰地看到了彼此臉上極為類似的、視死如歸的表情。
壓切長穀部頭腦中一片空白。他感到自己已經被死亡的陰影徹底籠罩。而年輕的審神者就是他死前所見的最後景象。也許是臨死前的錯覺,打刀覺得時間流逝的速度正在變緩,他看到審神者伸出手,握住他本體的刀柄,將刀抽了出來。
不算其他部分,壓切長穀部的刀刃長度就有六十多公分。在這種情況下抽刀,審神者很容易傷到他自己,當然更容易傷到的,則是壓切長穀部的人類形態。長穀部沒來得及阻止審神者,在他看來,選擇拔刀的都彭,做了錯誤的決定。
不過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比起束手就擒,當然還是放手一搏才能贏得生機。但接下來,他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審神者的動作流暢,沒犯任何錯誤,甚至帶著一種奇妙的、行雲流水般的肆意。
都彭將刀刃向外,舉過頭頂,做出了無可挑剔的防禦姿態。
壓切長穀部看不到背後正在發生的事。他仍然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碎刀了。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抵抗住這振太刀的攻擊。本體會被斬斷,人形也會被切成兩半吧。不過,如果能保護住審神者,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沒有因為暗墮被人類抹殺;不是因為被審神者拋棄而一點點喪失生機;他不但死在了戰場上,而且是碎在了正在使用他的審神者手中,死於保護他的戰鬥。這在幾天前,簡直是他不敢相信的奢望。
壓切長穀部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更加用力地抱住眼前的人類,把臉貼在他肩膀上。等待著刀鋒落在身上。
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審神者外放出一股強大而濃鬱的靈力,覆蓋在他的本體上,像堅實有力的盔甲,包裹住他們。不光抵擋住了太刀的攻擊,甚至強行改變了太刀下落的軌跡,將他在瞬間擊飛,嘭地一聲撞在了樹上。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都彭將壓切長穀部的本體鏘一聲歸入他腰間的刀鞘。然後,他伸出雙手,捏住打刀的肩膀,將緊緊貼在他身上的褐發青年撕了下來,強硬地將他的身體撥轉了一百八十度,推著他,讓他跟自己保持至少一臂的距離,背對著自己,好好麵對著敵人。
壓切長穀部回不過神來。在前幾秒的時間,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然後,他被自己現在的審神者很好地保護住了……那麼現在,他該做什麼?他也應該儘臣下和刀劍應儘的責任,保護自己的主人。
在這一刻,麵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褐發打刀一直瀕臨崩潰、不斷動搖的心突然安靜下來。
他沒有再思考自己和這振太刀的等級差距,還有他能撐住幾秒、審神者是否有能力自救這些問題。這個曾被都彭評價為仿佛已經腐朽和風化的付喪神,在這一刻重新煥發出鮮活的色彩。他堅定而緩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本體。
在他對麵,偷襲的太刀狀態也很糟糕。他滿身都是傷痕,讓人不由懷疑,為什麼到現在他還能活著發動攻擊,而不是碎成一堆爛鐵。他靠在樹上,舉著刀劇烈地喘.息。看起來不一定能夠擔負得起下一輪的戰鬥。
而與此同時,結束了戰鬥的脅差堀川國廣正在向他們快速地奔跑過來。壓切長穀部頓時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在看清敵方太刀的情況後,現在又有脅差的支援。堀川國廣的練度更高,而且,他的狀態很好,是在場唯一一振無傷的刀劍。
如果他們兩人聯手,贏麵立即樂觀起來。
可惜,在壓切長穀部堪稱天真的期待中,他背後的審神者再次伸出手,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將他的身體撥轉到麵對疾馳而來的堀川國廣那個方向。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地說:“加油。”
在壓切長穀部眼中應該撲向敵方太刀的堀川國廣,因為審神者的這個動作,突然停止了向前奔跑。他在高速中自如地緩下腳步,繞著壓切長穀部走了幾步,用餘光關切地望著樹下的太刀問:“一期一振,你還好嗎?”
壓切長穀部猛然間意識到,麵前這個太刀當然不是溯行軍,而是一振暗墮的刀劍——徹底迷失了本我,完成了外表的異化,比自己的情況更加糟糕、更加不可挽回。他突然醒悟,驚訝得發出一聲“啊”的低歎。雖然沒辦法現在去看身後的審神者,視線卻在一期一振和堀川國廣之間轉個不停。暗墮的太刀、幫助太刀的脅差,以及對這些並不感到驚訝的審神者。
“你們……認識。”褐發打刀遲疑地說,卻已經基本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堀川國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黑發少年緊握著自己的本體,正在一步步謹慎地靠近壓切長穀部——或者說,他正在謹慎地靠近被壓切長穀部護在身後的審神者都彭。他身上凜冽的殺氣,比剛才在戰場上更加濃鬱和鮮明。
壓切長穀部的手心滲出了汗水。隨著堀川國廣的靠近,他也在不由自主地後退,直到後背再次傳來觸碰到都彭的感覺。打刀連忙伸出不需要握刀的左手,像護崽的雞媽媽張開翅膀遮住小雞一樣,護住審神者,儘量壓低聲音說:“快,打開時空轉換器。”
如果不是審神者看破了堀川國廣的立場,提醒他注意,就算脅差不去攻擊一期一振,而是第一時間撲向他們,他也隻會認為那是脅差護主心切,不放心他這種剛剛入手、即將暗墮的刀劍保護自己主人。如果真的讓他近身,後果不堪設想。
麵對暗墮的一期一振,壓切長穀部還有放手一搏的豪氣,可麵對太刀和脅差的夾擊,他已經沒有了不管不顧的資本。他不可能贏的。但他希望自己能儘可能地拖延時間,換取都彭啟動時空轉換器,逃離戰場的機會。
打刀拎住自己的衣領,一把扯開已經破爛不堪的襯衫,冷冷地說:“來吧,死亡雖然容易,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將你們斬殺殆儘!”
壓切長穀部並不指望自己剛才的話能夠瞞過堀川國廣。脅差少年果然也聽到了他對都彭所說的話。但與打刀預料得不同,脅差並沒有衝上來與他打鬥,而是焦急地大聲說:“不行,長穀部,不能讓他跑掉!”
他的語氣透露著親切和熟稔,毫無敵意,就像壓切長穀部與他並不是今天剛剛見麵的陌生人,而是一個本丸的同伴,站在一條陣線上的朋友。而他正試圖保護得也不是自己的審神者,而是一個不該保護的敵人。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打刀感到非常詫異。
但既然堀川國廣不主動攻擊,作為弱勢的一方,壓切長穀部當然也不會喪失理智地撲上去。他還記得自己該做什麼——儘可能為審神者爭取到逃脫戰場的時間。於是,他壓下戰意,露出疑惑的表情。
一期一振一直一言不發,隻有一雙眼睛,閃爍著刻骨的仇恨,死死盯著都彭。堀川國廣看到他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不由鬆了一口氣。他確實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掉審神者,但他並不想因此跟壓切長穀部戰鬥。
無論是一期一振,還是堀川國廣自己,都不是為了自己的仇恨選擇刺殺審神者。他們想保護無辜的同伴。如果因此要跟處境相似的壓切長穀部拚個你死我活,那將會是多麼嘲諷和可笑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