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 綾音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呢？”
五條悟牽著綾音的手，兩人在街頭走著，像是再親密不過的情侶。如果細看便會發現, 他們之間被一條細細的白色鎖鏈相連。
“生日？”
不知道為什麼, 綾音的麵色有點蒼白。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遇到外界的低溫便凝結成朦朧的白霧。
她抬起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想了下出門之前看的天氣預報。
“就定在今天也不錯, 今天應該會下雪吧。”
“出生在第一場雪，聽起來就特彆浪漫。”
五條悟笑了出聲。
他想和以前一樣摸摸綾音的頭, 可是他的手剛剛抬起來，便觸碰到了鎖鏈, 再也動彈不得, 隻好悻悻地放下。
雖然在街道上也綁著鎖鏈, 聽起來就很帶感, 實際操作起來也帶勁，但是終歸還是有點不方便。
五條悟嘀咕了一句:“還是個小女孩啊。”
“五條先生剛剛在說什麼？”
綾音扯了扯他的袖子, 麵帶微笑：“能不能再說一遍給我聽聽呢？”
她有時候真討厭五條悟這樣。
五條悟從來不會避諱說什麼, 大咧咧地將自己的許多心思擺在陽光底下。他根本不在意有些話說出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無論好壞他都不會後悔。他將自己看做是最高等級的獵手, 其他人都是他的獵物, 一個接一個等待成為五條悟的盤中餐。
而綾音在他眼中, 則是最高級的獵物。
他實在太過自信, 自信到根本不認為自己會在綾音這裡栽倒。他也對綾音帶來的“束縛”不那麼在意，他更期待綾音接下來會對他做些什麼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他們是那麼相像。
“在說綾音今天真好看！”
五條悟感到來自綾音那邊的力道驟然收緊, 立刻轉換話題, 求生欲十足。
他側過頭去看她。
外麵的天氣太冷，於是他就用“無下限”包裹著綾音。壞心思的五條悟，唯獨在鼻子上留下了一點空隙。
因此，她的鼻尖被寒冷的空氣凍得紅彤彤，給她蒼白的臉色更添了幾分生機。
……好可愛，五條悟想，手又有點癢，想伸手去捏一捏。
但是又做不到。
綾音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沒理會五條悟的嘴皮子，出神地望著街道。
原來就在剛剛，東京下雪了。
這是今年東京的初雪，街上行走的人們紛紛在原地駐足，抬頭望向天空。
壞心情的天空落下一朵又一朵透明的雪花，綾音有點恍惚，伸出掌心想接住。
可雪沒能穿過“無下限”，隻停留在她的手掌上方一點的位置，懸浮在半空中。
“綾音拜托我一下——就可以讓我解除術式了哦？”
五條悟的聲音再次傳來，還帶了幾分得意洋洋。
不，拜托了反而不會解除。綾音乾脆不看他。
她太了解五條悟在這方麵奇怪的惡趣味了……更何況，綾音覺得現在的自己並不需要去拜托五條悟。
如今綾音把握住他的軟肋，他應該不遺餘力地討好她才對。而不是同她互相在話語之間撕咬，在兩人的脖頸間都深深地咬下一口血肉，作為自己的戰利品。
不過這樣的遊戲雖然很有意思，她還有大把的時間能陪五條悟耗。但生活總需要新鮮的東西，現在應該嘗試著去做些彆的事，來打破這樣一成不變的局麵。
綾音非常不甘心地承認，這樣下去，五條悟隻會愈發起逆反的心思，同她抗衡到底。
她垂下眸子，想著辦法。
……還要做些什麼，才能讓五條悟心甘情願地屬於自己呢？
這時候，五條悟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綾音從思緒中脫身：“？”
五條悟湊了上來，他直覺綾音在想什麼不太好的事。
五條貓貓的那雙蒼藍色眼眸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向不遠處的便利店努了努嘴，撒嬌：“我想吃冰激淩——”
？下雪天吃冰激淩？肚子不會吃壞嗎？
綾音剛聽到這個，便下意識地皺眉。
綾音一時拿不定主意。
她心底裡有兩個聲音，一個在罵她：“五條悟想要你就給嗎？他想要我們偏不給！”
可是另一個聲音拉扯著她：“五條悟應該已經預測到你會拒絕了吧？這種時候答應會更好吧？畢竟多多少少也算是他的請求，之前不是一直慣著的嗎？”
……
綾音思考片刻，抬起眼，慢悠悠地問：“你有錢嗎？”
她記得五條悟的外套早就丟在房間的角落裡，他今天還隻任性地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衫。上次的卡還被自己順了——等等？
五條悟立刻不乾了，嚷嚷道：“你不可以說我彆的壞話，也不能否認我又帥又有錢！”
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從袖口間抽出一張卡：“當當當——這是我趁綾音不備的時候拿的！”
……好的，這下不用猶豫了。
最後五條悟還是如願以償地吃到了冰激淩。
他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因為五條悟的雙手不方便，綾音隻能舉著個甜筒喂他。
偏偏五條悟還不肯配合。
“五條先生，請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哦？”
綾音看著花式閃避冰激淩的五條悟，站起來，索性將一整個冰激淩都栽到了他的襯衫上。
“我會讓你見識一下後果的。”她很無奈。
五條悟慶幸自己身上一直有“無下限”，襯衫才幸免於難。
聽到這裡，他正打算抬起頭，和綾音再耍幾句嘴皮子。他相當期待綾音所說的“後果”，之前是把他捆起來，接下來總不會將他吊起來吧？
手腕上忽然傳來的刺痛讓他不太高興，想回頭抱怨幾句。
但五條悟下一秒，再也說不出話來。
“……綾音？”
五條悟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隻見綾音突然跪倒在了地上，白色的呢子大衣下擺沾上了不少灰塵。她似乎連跪著的姿勢都相當難保持，雙手死死地扒拉著長椅，讓自己不至於狼狽地撲倒在地。
她的麵色一瞬間慘白如紙，身體不斷地顫抖，手僵硬地捂著胸口，就連呼吸也越來越困難。隨後，她的眼角和嘴角，血液開始緩緩地下滲，仿佛下一秒，綾音就會碎成粉末。
……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生命力。
綾音的大腦一片混沌。
其實她現在什麼都沒有想……已經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即使她放空思維，大腦深處也在不斷傳來一陣陣刺痛。
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衝出她的身體了。
這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
五條悟蹲下身去扶住綾音，手臂搭在她的後頸上。
他想開玩笑，可聲音中有著微不可察的顫栗：“這就是後果嗎？為了一個冰激淩這樣……我喂你十個冰激淩好不好？”
綾音的視線一片模糊。
她甚至再也看不清五條悟的麵容，聽不見他說了什麼話。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勉強恢複一點神智。
“我體內的力量暴走了。”綾音不斷地喘著氣，說話的聲音像是在無助地嗚咽。
她話音剛落，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一點，五條悟手上的鎖鏈在下一秒轟然炸開。
五條悟第一反應不是逃離，也不是回避。
而是先一步撲上去，用“無下限”幫她擋住鎖鏈的其餘碎片。她疼得在五條悟的懷抱裡蜷縮成一團，呼吸越來越微弱。
……為什麼，自己的反轉術式隻能對自己用呢？
……為什麼，他們會在遊戲世界裡相遇呢？
五條悟的大腦開始全力運轉，思考為什麼會造成現在的情況，以及補救辦法。
首先，五條悟立刻問係統：“她身上的異常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之前一點也沒有？”
係統解答：【玩家五條悟和Npc香取綾音，未完成主線劇情「探索身世」，在好感度達到99之後，該Npc將會在規定的時間失去生命，達成BE。】
係統還補充一條：【存在多種死亡結局，這隻是其中一種。玩家隻要好感度達成100就能離開這裡，Npc的生命是否繼續延續，對此都不影響。】
係統這是在拐彎抹角地告訴他，HE不HE沒有關係，刷夠好感度就行，抓緊最後的時間。
但是。
——五條悟從來沒有考慮過，不是HE的結局。
之前就算被束縛，五條悟也認為自己能打出圓滿的HE。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問係統：“不是說有存讀檔功能嗎？我現在的好感度是99，夠兌換這個功能了吧？”
係統回複:【請玩家確認一遍，好感度目前為99，玩家可獲得積分為99。存讀檔禮包售價為90積分，請確定是否兌換？】
五條悟：“確認。”
係統看了眼好感度：【這是玩家首次在積分商城購買禮包，因為玩家之前沒有存檔，係統特地為您準備了一個存檔位，時間在十五分鐘前，祝您遊戲愉快。是否現在讀檔？】
……十五分鐘。
五條悟：“現在先不讀檔。”
他低下頭，緊緊抿著嘴唇。
五條悟一時找不到什麼話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他想對綾音說些什麼。
遊戲可以存讀檔，可以重來，但事實不會更改。
他確實給綾音帶去了死亡。
五條悟不自覺地提高嗓音：“綾音？綾音？我還欠你冰激淩呢？你還沒把冰激淩丟我身上——”
五條悟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了，他不再遲疑。
他閉上眼睛。
“我是說，你現在也許會樂意聽見這個——我認輸。”
他想試著將跪在地上的少女抱起來：“再堅持一會兒，讓那個係統決定你的生死，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但是在他懷中的少女，已經徹徹底底失去了氣息。
——如果這個世界和係統注定要讓她死亡，那麼他就帶著她去現實世界。
——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回香取綾音。
五條悟猛地睜開眼。
他必須離開這個世界，帶綾音去找硝子。
……
做不到的。
綾音的意識像是沉入海底，逐漸地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她總算能恢複一些思考的能力，看到自己目前的狀況，心下不由感歎，這下她不需要五條悟，也能自己單獨飄在半空中了。
綾音在邊上，冷眼看著自己的身體開始慢慢不再呼吸，胸前不再起伏。
五條悟摟著綾音的身體，冰冷沉默得像是一座雕塑。
“如果他讀檔的話，我會回到自己身體裡嗎？”綾音看見了五條悟的掙紮，挑了挑眉，問係統。
係統說：【會的。】
“無論如何，我都會死，對嗎？”
她平靜地看著五條悟。
看他那雙明亮的蒼藍色眼眸墜入無邊無儘的黑暗。
係統：【玩家未完成主線任務，無法解決身上的隱患，死亡是既定的結局。】
“是這樣嗎？”
她嘴角綻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那就沒辦法了。”綾音像是在自言自語，還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點評著五條悟的所作所為：“我現在覺得……五條先生現在應該真正地成為我的所有物了。係統，你覺得呢？”
係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麼好看的眼睛，黯淡下來可惜了。”
綾音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怎樣瘋狂的話：“既然我要死的話，帶著這雙眼睛和這個世界一起死……死後應該也不會很寂寞吧？”
“畢竟他已經是我的東西了，那我就隻能……讓他和我一起前往死亡的世界了。”
係統對此毫無反應，隻是繼續播報：【玩家五條悟，讀檔成功。】
周圍的一切都倒退回了十五分鐘之前。
那時候他們還在便利店的門口，挑選著各式口味的冰激淩。
回到之間的時間，五條悟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他的雙手撐在冰櫃上，皺了皺眉。五條悟轉過頭，先確認了一下，身邊的確實是香取綾音。
綾音倒是沒什麼不適應的。
她順手拿起一個草莓味的甜筒，就要去結賬。
“我覺得草莓非常適合我……五條先生？”
綾音冷下臉來，盯著五條悟抓著自己的手。
不是吧，上一次他要自己喂他吃，這次綾音好不容易對冰激淩起了一點興趣，就又要過來搶了嗎？
豈有此理！這可是她最後一個冰激淩！
五條悟低聲說：“……綾音，解開鎖鏈。我們不能呆在這裡了。”
綾音緩緩地打出一個問號。
怎麼著？是仗著自己有存讀檔的權利，就占上風來命令她了嗎？還是說被五條悟發現了自己其實想拖著他和這個世界一起死，害怕了所以想逃跑？
她歪了歪頭，看向五條悟：“理由呢？”
雖然她已經借著自己死亡的機會知道了。
理由是什麼……？
五條悟張了張嘴，想說你會死。
可是理由真的是這個嗎？真的是因為綾音會迎來死亡的結局，所以五條悟才想帶她離開這裡的嗎？
……不是的。
現在爭主動權又有什麼用？人保下來才是要緊的。
五條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喜歡你。”
他難得這樣好聲好氣，隻是為了讓她配合一下自己。
但這份難得，注定不會被綾音理解。
麵對五條悟的表白，綾音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真實性。
她對五條悟的印象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如果為了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去，那五條悟想欺騙她，綾音覺得很正常。
畢竟活下去，才有離開的機會。
綾音討厭欺騙。
她對五條悟笑了笑：“是嗎？”
“既然這樣，那和我一起殉情，五條先生也是樂意的吧？”
這次五條悟反應很快，為了關注綾音可能會發生的各種情況，他的“六眼”一直全神貫注地監控著。
綾音的能力實在太過詭異，能直接接觸甚至操控彆人的靈魂。他一聽這話，顧不得再猶豫，急忙退了幾步，被鎖鏈絆住。
五條悟抓了把頭發，壓下心底的煩躁。
……嘖，這該死的鎖鏈。
她剛說完。
緊接著，大地開始震動，天空開始崩壞。以綾音為中心，一道道純白的光驟然向四周炸開。白光所到之處，房屋被融化，街上的行人失去意識，植物轟然倒地，就連灰也沒剩下。
白光甚至席卷了空中的飛機，飛機連晃都沒晃，根本毫無掙紮之力，整個飛機被瞬間吞噬。
……像極了傳說中的末日。
綾音半跪在地上，抱著胸口，輕輕地喘著氣。
上一次的死亡，是由於力量暴走，不甘被束縛在自己體內。在死了一次之後，綾音成功地找到了體內力量的開關，並且知道了它正式的名字。
「第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