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受到周圍的靈魂湮滅之後，綾音放下了一點心，緩緩地站了起來。
但是這樣還不夠，想要毀滅這個世界，讓它和自己一起陪葬，還不夠。
而且……
她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綾音還沒有找到五條悟，在那之前，這個世界還不能毀滅。
偏偏她又沒有多少時間了。想到這裡，綾音看了眼自己的係統麵板，上麵已經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隻有不斷跳動的數字，隻有她自己看得見。
【生命倒計時：13分20秒。】
綾音猛地抬起頭，開始搜索五條悟。
“……我知道你沒有死，”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不要耽誤我的時間了。”
五條悟乾脆將墨鏡扔在了地上。到現在這個時候，墨鏡存在與否也不重要了。
情況不對，他想。不知道綾音為什麼突然就暴走了……難道她和自己一樣，也有著上個存檔的記憶嗎？
那就相當麻煩了。
五條悟清楚地記得，綾音死之前有多痛苦。按照她的性格，不可能不會報複。
既然她記得，那麼存檔也沒有用了。
他看著地上不斷向遠方延伸的白光，想歎氣。
能越過那些白光，避開那些鎖鏈，敲暈綾音的可能性有多大？
難度大到，即使是五條悟也覺得有些棘手。
不管如何，還是得試一試。
他不是害怕綾音毀滅這個遊戲世界，甚至樂見其成。但是……
剛剛五條悟強行掙脫鎖鏈，對綾音是否有所傷害？並且，上個檔的綾音隻繼續活了十五分鐘時間……現在已經過去兩分鐘了，五條悟不敢賭。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不管真相是如何，都得讓她先停下才行。
領域以五條悟為中心向四周翻卷，但旁邊已經沒有任何生命體了。無量空處展開到一半時，猛地與綾音的能量波撞上。
在它們成功交彙時，幾乎絞碎了周圍的一切，就連空氣都是二者爭奪的目標。
五條悟的坐標已經很明顯。
或者說，五條悟從來就沒想過要逃避。
當光芒散去的時候，綾音正站在坑坑窪窪的地上，抬頭看向飛在天際的五條悟。
他們像是分彆身在地獄和天堂。
眼神觸碰的瞬間，綾音笑起來：“五條先生為什麼離我那麼遠呢？”
“難道因為害怕我，所以反悔說喜歡我了嗎？”
她的聲線還是那樣溫柔，可是四周被破壞的一切，崩塌的世界，無疑不在見證著她剛剛的所作所為，讓人隻覺得膽寒。
【生命倒計時：11分17秒。】
“可是都是五條先生不肯聽我的話，我才這樣做的哦？”
五條悟沒有一直站在高處。
“我不是來阻攔你的，如果你要毀掉這個世界，考不考慮多一個戰力呢？”
他落到了地上，嘗試向綾音那邊走去：“今天出來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會發生大事的預感。以後如果我不當老師了，還能去給彆人亮一手占卜，那樣的話聽起來就超——酷的！”
“怎麼樣？”五條悟自薦，“又帥有能打還會算，是不是很劃得來？”
“隻要綾音以身相許……或者有空再給我做一些甜點，我就能讓綾音免費雇傭哦？”
【生命倒計時：9分23秒。】
綾音挑挑眉，想看他要做些什麼。
無論五條悟再試圖讀多少次檔都沒用，她現在隻想讓他成為自己的殉葬品。不然就一個人死去，也太寂寞了吧？
五條悟離她越來越近，綾音索性不再攻擊。
他終於停下了，這時候他們伸手就可以相擁。
五條悟也這麼做了，他甚至沒有開“無下限”，就這麼擁抱她了。
周圍是一片廢墟，雲朵在墜落，灰色的天空陡然開了幾道裂縫，他們腳底下踩著的大地正在不斷地裂出一道又一道縫隙，岩漿從縫隙中攀了出來，以極快地速度席卷生命。
可他們卻在這時候相擁。
越來越多的塵埃、越來越遠的慘叫、越來越暗的世界，都和他們無關。
“我以前隻在電影裡看到過這種場景，”五條悟靠在她的頭發上，懶懶地說，“如果你去做電影裡的特效，應該發大財了吧？”
綾音被他逗笑了：“那五條先生去做的話，應該也不比我差到哪裡去。”
“那當然，我可是最強嘛。”
五條悟回答。
隻不過，在之前的生活之中，並不會有給予他去做這些事情的空暇。五條悟想到成堆的工作，抽了抽嘴角。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其實是難得的假期。
【生命倒計時：8分41秒。】
“我快死了，五條先生。”
綾音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沒再與他周旋下去。
“可惜了，我還有好多想對五條先生做的事呢。”
今天東京才剛剛下了第一場雪，還沒有厚到能供人打雪仗堆雪人的地步。綾音很喜歡雪，但她已經沒有機會等待到那個時候了。
五條悟輕聲說：“我知道……對不起。”
綾音沉默了一下。
她沒想到五條悟會在這個時候道歉：“和五條先生沒有關係。”
不，關係可大了去了。
五條悟突然很疲憊。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當初他……以為自己不會愛上香取綾音，為了獲取好感度一切都順著她做。
倒也不會落得這個結局。
真不可思議啊，現在想想也還是如此，他會喜歡上一個NPC。
綾音雖沒能看到五條悟的表情，但五條悟的大部分體重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她能想象的出來，那雙蒼藍色的眼眸此刻沾滿塵埃。
她的眼睫毛顫了顫：“雖然很不情願，但是我已經走到儘頭了。”
身體的崩壞，是無可避免的。
她也不想再痛下去了。
“……這不是儘頭。”
五條悟的嗓音聽起來有點沙啞。
“但是我不想一個人就這麼死去了，”綾音還是很平靜，“能有一個世界作為陪葬，我也算得上是古來今往第一人了。”
五條悟突然笑了出聲。
他從來沒有和綾音說過自己以前的事，一件事都沒有。就算綾音到最後將他束縛起來，他們也默契地沒有提之前的事。
畢竟綾音想要的，從來都是他的未來，不是他的過去。
從某種方麵來講，她也真的是相當自私了。
……五條悟的過去，畢竟可算不上是什麼童話故事啊，講出來她估計會不愛聽吧？
隻是她越不愛聽，偏要找個機會講給她聽。
……隻是，應該沒有機會了吧。
真遺憾啊，五條悟的人生之中，又要多一件遺憾的事了。
五條悟自己都驚訝，在這個時候，他還能有閒心開玩笑。
“……是啊，”他喃喃，抱得更緊了些，像在銘記她的體溫，“就算是最強的我，也沒比過你。”
他聽見綾音有些困惑的聲音：“在這方麵，你不需要比過我。”
“我沒有打算一個人去死，五條先生已經是我的所有物了。”
“應該和我一起去赴這場死亡的約會，不是嗎？”
死亡的約會。
五條悟：“聽起來可真浪漫啊……是蜜月地點嗎？”
或許這樣也不是不行。
在聽到這個的時候，五條悟的心不可避免地動了一下，但他隨即想起獄門疆外的學生和敵人，沒有再說話了。
“如果要當蜜月地點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綾音看了眼係統麵板，低聲說。
【生命倒計時：5分31秒。】
“隻是沒有彆的選擇了，挺可惜的。”
五條悟沉默了下，還是安撫她：“世界末日當戀愛地點的話，也不錯？”
“說出去多好聽啊。”
他頓了頓，看似無意地提了一句：“對了，在臨死之前，我想聽綾音說一句喜歡我。”
“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我可是已經聽綾音表白了，拜托拜托——”
五條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不想聽見綾音說出這句話。
他的手用力地攥成拳。
……他必須賭，已經沒有彆的選擇了。既然存檔會有記憶的話，五條悟其實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他必須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賭香取綾音在最後一刻，究竟會不會愛上自己。
他不能失敗，也不能退縮。
綾音想了一會兒，沒有馬上回答。
她不動聲色地問：“五條先生就這麼想聽這句話嗎？說不說都一樣的吧，明明我和你一起……”
綾音想了想，還是換了個說法：“我們一起殉情，這還不夠表明我的態度嗎？”
【生命倒計時：3分04秒。】
綾音知道，五條悟又在騙自己了。
她比五條悟想象中的還要了解他，甚至擁有不遜色於他的觀察力。到現在這種地步，還想著刷好感離開這裡。
綾音多多少少有點失望。
……可是沒辦法，她認定的所有物，本質上就是個花言巧語的小騙子，嘴上一套一套的，心底又想著彆人。
目前綾音也沒對彆人生出這種心思，暫時隻能將就將就了。
啊，隻能這樣了。
綾音想到這裡，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容。
她忽然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五條悟慢慢地笑出了聲：“我就是喜歡這樣的綾音啊。”
被她看出來了，這就沒辦法了。、
他有點驕傲，又有點氣餒。
“五條先生之前說，在十秒鐘之內要誇五條先生三十句，不然就是小狗。”綾音在他耳邊說，“還記得這個遊戲嗎，五條先生？”
【生命倒計時：1分30秒。】
五條悟總算從記憶的某處扒拉出來：“在死之前，也要做一個遊戲嗎？我怎麼記得之前你不是不樂意玩嗎？”
綾音對他笑了笑。
“我之前哪裡有不樂意玩，”她拿出一隻手，戳了戳五條悟的額頭，“明明是五條先生身上的優點太多了，我誇不過來。”
五條悟不滿：“現在這個時候還拿這個來敷衍我……”
“沒有敷衍。”
綾音說：“我們來玩最後一次的遊戲吧。”
【生命倒計時：45秒。】
“我倒數十秒，”她靈活地從五條悟的擁抱中鑽了出來，“五條先生閉上眼睛後，再睜開。”
“等睜開之後，一切都會結束了。”
五條悟看了她一會兒，心提了起來，卻還是乖乖地閉上眼睛。
……他沒有選擇。
【生命倒計時：20秒。】
綾音知道，終於來到了最後。和五條悟的交談花了太多時間，現在再像剛剛那樣慢吞吞地毀滅世界，已經來不及了。
白光在她腳下凝聚，向天空延伸，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形成一道滅世的階梯。她轉過身去，抬起腳，向上走著。
隨著她越走越高，新的白光在她手中攏成一個小小的圓球。綾音捧著這顆擁有著恐怖能量的小球，走到了天空上。
這時候她才緩緩開口：“10。”
【生命倒計時：9秒。】
接著，她閉了閉眼，高高舉起手上的光球：“9。”
【生命倒計時：8秒。】
隨後，原本小小的光球瞬間抽走她身體中的許多能量：“8。”
【生命倒計時：7秒。】
那雙淡紫色的眼睛，溫柔地看著地上的五條悟：“7。”
【生命倒計時：6秒。】
白色的光逐漸蔓延到了綾音的全身，產生的劇烈能量波動帶起了風。紫色的長發在風中散開，她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6。”
【生命倒計時：5秒。】
她一直是個自私的人，綾音想。
她可能……也許，真的和五條悟說的一樣，並沒有對他付出相同的感情。
綾音想到五條悟抱著自己的屍體的模樣，輕輕歎了口氣……如果五條悟死了，她多半隻是會遺憾一下，然後轉身回到茫茫人海吧。
儘管如此，綾音還是想要在五條悟的心中，獲得獨一無二的地位。
——能讓他不再惦念著以前的事。
真是貪心的人啊。
綾音看著遙遠的五條悟，現在輪到她站在空中，五條悟落在地上了。
可是儘管位置調換，綾音依舊身處地獄，五條悟還是待在天堂。
——她想將五條悟一起拉下地獄作伴。
綾音的聲音再次響起：“5。五條先生，恭喜你完成願望。”
五條悟詫異地睜開眼，不是因為他要違反遊戲規則，而是他聽見了係統的聲音：【攻略進度達成100，恭喜玩家可以脫離世界。NPC香取綾音是離開世界的鑰匙，隻要以任何方式讓她失去性命，玩家就可以離開世界，還能實現……】
“4。五條先生，剛剛說將世界末日當做戀愛地點。”
【生命倒計時：2秒。】
她笑著搖搖頭，坐在了白光凝成的台階上，說：“你說錯了。”
綾音將手指豎起，聲音甜蜜。
“——這是你的末日，不是我的。”
她輕輕說：
“——悟君。”
【生命倒計時：1秒。】
五條悟剛想衝上前去阻攔。
緊接著，綾音手心中的白光小球便轟然炸開，她的身影被鋪天蓋地的白光吞噬。
……
記錄——2018年10月31日，涉穀，出現占據去年已經確認死亡夏油傑身體的不明人士，特級咒術師五條悟被封印進獄門疆，成功逃離。
涉穀一戰傷亡人數0。
涉穀一戰結束後，東京突然下雪。
當前並未查詢到下雪的具體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