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已經等待多時了。
在聽到中原中也的報告之後, 他立刻命人連夜找來了香取綾音的相關資料，一直坐在辦公桌前翻看。還特地通過關係去查詢了她究竟為什麼會被異能特務科盯上，早早地坐在了辦公桌前。
可中原中也顧忌到綾音是個病人, 罕見地沒有飆車, 幾乎龜速行駛。
導致森鷗外已經坐在這裡等了幾個小時。
“你說呢，愛麗絲醬？”森鷗外對著坐在地上搭積木的金發蘿莉抱怨，“中也君真的好過分誒？”
“不過他為港口Mafia辛苦了這麼多年……我也可以體諒他一下。”
愛麗絲連看都不看森鷗外。
她專心玩著玩具，滿不在乎地說：“明明林太郎是對他帶過來的那位小姐相當感興趣吧？”
“能解決‘汙濁’的問題, 之前從來沒聽中也說過呢。”
“所以說——”
森鷗外伸出一根手指，嘴角帶笑, 眼神卻寒冷。
“真是令人驚訝啊，中也君。那位小姐能加入港口Mafia就好了。”
愛麗絲舉起一塊積木, 扔到森鷗外身上, 發出“砰”的一聲。接著積木滾落了下去, 砸在首領辦公室的地毯上。
“但是林太郎答應了中也哦——不能反悔吧？”
“反悔的話, 中也心裡會留下一根刺的。而林太郎身邊，除了中也沒有其他人可用了吧？”
森鷗外的目光落在愛麗絲的積木上。
他遺憾地歎了口氣：“自從太宰君離開我之後, 確實是這樣呢？”
綾音和中也是乘坐乾部專屬電梯上樓的。
守在首領辦公室前的門衛並沒有對綾音身上的病服投來異樣目光, 眼神平靜如波：“中也先生, 例行檢查。”
中原中也對綾音點了點頭。
綾音主動舉起雙手, 讓他們搜尋。
病服根本沒有什麼能藏匿武器的地方。而她如果要殺人, 根本不需要什麼武器。隻是到目前為止, 綾音還沒有真正地嘗試, 用這個所謂的能力去殺人。
……如果殺人的話，一定會被弟弟責怪吧？
在搜尋過程中, 綾音漫不經心地瞥了右上角的攝像頭一眼。
門衛在確認他們身上都沒有攜帶武器後, 才為他們推開首領辦公室的大門。
港口Mafia首領正坐在一張沙發椅上, 旁邊的金發洋裙小女孩正在繪畫紙上塗鴉著什麼，若是換個場景，想必也可以稱得上是天倫之樂。
但首領辦公室的一邊窗簾被打開，溫暖的陽光輕柔地吻著小女孩的頭發；另一邊窗簾則嚴嚴實實地拉了起來，港口Mafia首領正處於陰暗裡。
他轉過頭，望向綾音，向她示意：
“歡迎來到港口Mafia，香取小姐。”
中原中也先一步上前，對森鷗外行了大禮：“Boss。”
森鷗外微笑，揮揮手讓他起來：“中也君辛苦了，你先下去吧，我和這位香取小姐聊兩句。不管怎麼說，她都要呆在我們這裡很長一段時間。”
他不是在詢問中原中也，是命令。
哪怕中原中也隻是想帶綾音過來這邊走個場，這次帶走了，下次也不一定。隻要綾音還在港口Mafia，甚至還呆在橫濱，森鷗外就一定能找到機會和她談話，挖掘一些更深的秘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他聽出了森鷗外的言外之意，摘下帽子放在胸前：“那屬下先告退。”
在經過綾音身邊的時候，中原中也頓了頓，低聲道：“我在門外等你。”
首領辦公室的大門再次被關上。
愛麗絲放下手中的蠟筆，興衝衝地跑到綾音身邊：“我可以喊你綾音姐姐嗎？綾音姐姐以後能陪我一起畫畫嗎？”
她抬起那雙淺藍色的大眼睛，看著綾音的樣子分外可愛，這是愛麗絲的拿手好戲。
愛麗絲記得，在森鷗外之前看過的資料上寫著，綾音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弟弟，並且對於這個弟弟相當縱容。那麼對於年齡小的人應該會更容易卸下心房。
“不可以哦。”
愛麗絲聽到後，瞪大眼睛，沒想到綾音會毫不留情地拒絕。
綾音蹲下身，輕輕地拍開了愛麗絲扯著她衣服的手。
“我是彆人的姐姐，”她似乎是在通過愛麗絲看著什麼人，微笑起來，“改一改亂叫彆人姐姐的習慣吧，好不好？”
“這樣我會很苦惱的。”
她的每一句話都是問句，更沒有過激的措辭。
可愛麗絲站在她身邊，看到綾音的眼神，甚至是嘴角勾起的笑容，心就下意識地慌張了一下——沒有理由。
明明沒有任何的攻擊性，愛麗絲卻覺得自己一下子被看透了。
愛麗絲裝作沮喪地低下頭，蹬蹬地跑回森鷗外身邊。
森鷗外卻不慌不忙，想伸手去摸摸愛麗絲的頭：“難過的愛麗絲醬也超可愛——”
“林太郎大笨蛋！”
愛麗絲立即跳了起來，罵完後，氣呼呼地溜進了裡麵的房間。
等愛麗絲進去後，森鷗外這才收斂了臉上不正經的神色，自然地問道：“我很可怕嗎？香取小姐怎麼離我這麼遠？”
第一步試探就出問題了。森鷗外不動聲色地在心裡改變既定的計劃，看來麵前的香取綾音，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人。
不是簡單的人，就意味著如果她加入港口Mafia，發揮的作用會更大。同樣，越不簡單也就越難掌握。
“畢竟您是首領。”綾音麵上恭維了森鷗外一下。
是首領？
她當然知道自己是港口Mafia的首領。
問題是，就連身邊的中原中也都對森鷗外行大禮的時候，綾音根本不為所動。她隻是站在首領辦公室鮮紅的地毯中間，從容得仿佛她才是這裡的主人。
森鷗外沒有過多計較這些。
他隻是舉起一杯紅茶：“哦？香取小姐不是港口Mafia的人，不用這麼稱呼我。”
“敝姓森。”
綾音從善如流：“森先生。”
“我看著中也君長大，”森鷗外品了一口紅茶，“香取小姐還是第一個，中也君帶到我麵前的女孩子。”
“恕我冒昧，我實在好奇，中也君和香取小姐是男女朋友的關係嗎？”
被問到的綾音聳了聳肩：“作為中也先生的第一次，我很榮幸。”
“但是我並沒有和中也先生之間發生任何戀愛關係，甚至我也沒有談過戀愛，”她的眸子淡淡地掃過森鷗外的辦公桌，“如果森先生找我隻是為了這個，我可以現在就離開了。”
她是真的不想和森鷗外多浪費時間。
畢竟綾音不是特地來和森鷗外拌嘴的，千裡迢迢跑到港口Mafia，就是為了和森鷗外做利益交換。
……說到底還是因為中原中也不是首領，想到這裡，綾音不由得想歎氣，不然她也就不用這樣麻煩了，一切都會變得很簡單。
這麼心急並不是森鷗外的風格。
他從容不迫地笑了笑，對綾音舉起茶杯，比了個邀請的手勢：“不一起坐下來喝杯茶嗎？”
綾音自然不喜歡森鷗外坐著，自己卻站著。這次她沒有推據，坐在了另一張沙發椅上，卻沒有接過茶水。
“我了解到一些東西。”森鷗外氣定神閒地開口，“在之前，香取小姐在武裝偵探社工作？”
綾音一點也不意外。
這位森先生要是連這點東西都查不出來，也不會穩坐港口Mafia首領的位置這麼多年了。
她過去的十八年人生，隻不過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女孩的人生罷了，根本看不出來什麼東西。
“香取小姐提前畢業於東京大學，剛好和我是校友。”
森鷗外略微皺了皺眉，看起來實在困惑：“為什麼會在武裝偵探社工作呢？而且還隻是充當普通的事務員，以香取小姐的能力，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所以到底為什麼，人才都被武裝偵探社那邊攬去了啊？！
森鷗外想到港口Mafia的下一代芥川龍之介，就想歎氣。芥川龍之介隻能當刀，還對已經叛逃的太宰治有著特殊的執念，根本扛不起港口Maifa。
……港口Mafia似乎嚴重偏向武力側了。
“因為我沒有異能力。”
綾音沒有瞞森鷗外，淡淡地說。
她本身就沒有異能力，擁有的是“第三法”，在戰鬥這一道上，她要走的路還很長。不過之前她沒有異能力，也照樣在異能為王的橫濱安然地生活。因為綾音最大的武器本身不是“第三法”，而是她的頭腦。
綾音必須謹慎拿出來和森鷗外談判的籌碼，保留一部分作為自己的底牌。
“哦——？”
森鷗外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笑了一聲，那她是拿什麼扼製“汙濁”的呢？中原中也雖有自己的私心，但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欺騙森鷗外。
“香取小姐的確沒有異能力，”森鷗外說，“卻被異能特務科盯上，真是不幸。香取小姐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盯上嗎？”
他滿臉寫著“快來問我快來和我交易”。
綾音先是梳理了一遍自己目前所知的信息。
她沒透露太多，隻是說：“如果在以前，我會讓他們將我抓走。”
“然後我會借機加入異能特務科，”綾音很平靜，“在異能特務科工作也挺不錯的，還挺穩定，畢竟是國家機關。”
如果虎杖悠仁沒有進入咒術界，綾音將會為了不將虎杖悠仁卷入到非正常世界之中，選擇效率最高的解決方案，乾脆不反抗。她甚至不會去追究異能特務科這樣做的原因，因為麻煩。
但現在不一樣，虎杖悠仁已經被卷入咒術界，甚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的身邊不會有與謝野晶子，可能有朝一日，虎杖悠仁會死於混戰之中。
那是綾音最不想麵對的結果。
為此，她必須變得更加強大，讓人因為忌憚她，不會對虎杖悠仁下手。但在另一方麵，綾音不能亂樹敵，就算她自己沒事，也難免會連坐到虎杖悠仁。
她的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才行，為此，綾音才需要找到異能特務科對自己下手的原因，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森鷗外說：“可現在你來到了港口Mafia。”
“一切都變了，森先生。”綾音慢慢地說，“我不能無所謂了。而且我也——”
她微笑著，沉睡的獅子總算願意睜開一隻眼睛：“變得不一樣了。”
綾音在覺醒能力後，帶來了不少麻煩，最直觀的就是異能特務科的警告。
但從某一方麵來說，她擁有了更多能保護虎杖悠仁的力量。從這方麵來說，綾音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你願意給我展示一下嗎？”
森鷗外邀請她，絲毫不介意這裡是首領辦公室，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既然是能安撫荒霸吐的能力，想必和精神相關，森鷗外想著。
“港口Mafia看在中也君這些年的功勞上，會為你出手阻攔異能特務科。但是魔術師那邊，就算是我也有點苦惱呢？”
“畢竟那群魔術師可都是瘋子哦，”森鷗外看著綾音，語氣帶著誘哄，“如果要阻攔他們……要費不少勁，耽誤很多事情呢。如果要我們去對付那些魔術師的話，中也君的麵子可不夠。”
“香取小姐總要拿出能打動我的東西吧？”
綾音揚了揚眉：“比如加入港口Mafia？”
作為被森鷗外威脅的一方，綾音看起來有點太過冷靜了。
“我隻是個事務員而已啊，”綾音有些無奈，“從來沒有做過Mafia，絲毫沒有這方麵的經驗。”
……加入港口Mafia這種事一聽就好麻煩。
“不，你是個天生的Mafia。”
短短的交鋒之中，森鷗外已經在心裡對綾音做了一個大致的分析。
擁有著淡紫色長發的少女笑起來像是清晨綻放的花朵。
她語氣溫和：“森先生為什麼這麼肯定呢？我從來沒有殺過人啊，而且我們才第一次見麵，就這麼下決定，真的好嗎？”
是的，他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麵。
可森鷗外已經徹底研究了一晚上綾音的生平，幾乎能將她從小到大發生的事熟記於心。
在被收養後，漂亮又聰明的少女未曾遭受到任何虐待與不公，甚至一生都算得上是順風順水，是所有家長心中夢想的孩子。但正是這樣的孩子，卻長成現在這副心機深沉、毫無感情的樣子。麵對當下的處境，明明自己處於劣勢，還能不慌不忙地和森鷗外談交易，如此從容，絕非一般人所能擁有的。
除此之外，正常人被稱呼為“天生的Mafia”時，多多少少都會反駁。
但綾音根本沒有反駁，她更好奇的是森鷗外這樣判斷的原因，這其實就是變相的默認——她自己也清楚她的本質。
香取綾音是天生的惡人。
她似乎也不願意否認。
“並不是隻有殺人，才能叫做是Mafia。”
森鷗外說：“殺人隻不過是Mafia的手段之一，很多時候都是最有效的手段，所以Mafia才會選擇殺人。”
“如果隻有殺人才能救香取小姐的弟弟，香取小姐會怎麼做呢？”
“森先生果然不簡單啊。”
綾音早已預料到會被森鷗外看出來，被他查過自己的資料，或者說，她在進這間首領辦公室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彰顯一部分自己的本性。
和港口Mafia談道理？彆開玩笑了。她六歲的時候就不會這樣做這種夢了。
比起做白日夢，還是和港口Mafia談力量和利益比較合適。
現在森鷗外看到的，確實是綾音真實的一部分，但也隻是她想呈現給森鷗外的一部分而已。
隻是……她相當討厭被任何人問有關虎杖悠仁可能會出事的問題，哪怕隻是假設，綾音也無法忍受。
她側過臉看森鷗外，溫和地開口：“森先生已經知道答案了吧？”
“對我來說，這是唯一解。”
森鷗外沉默了一下，之後就捂著嘴笑了出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符合他胃口，並且能理解他在想什麼的人了……而且比起不可控的太宰治，香取綾音還有最致命的軟肋，偏偏她的這個軟肋剛剛被咒術界判了死刑。
這對森鷗外來説，真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將香取綾音拐入港口Mafia的機會。哪怕她的能力再雞肋，憑借她的頭腦和能安撫“汙濁”，對港口Mafia起到的作用都會相當大。
還有，她說的“唯一解”，和森鷗外的理論有一定程度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