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解釋得通,林悠隻剩最後一點沒想明白。
“你是怎麼找到錢珊的?”
訾嶽庭答:“她主動聯係我的。”
他的車上放有工作室的名片,上麵有聯絡方式。事實上,他隔日就接到了電話,若非著急用錢,不至於冒這麼大的風險。
第一次見麵,是在錢珊工作的酒吧。訾嶽庭表達了自己願意支付一定費用換回那隻抱枕的意願,錢珊見他出手闊綽,於是想打感情牌。
然而情況卻比他所想還要糟糕。
不到四歲的孩子,躺在合租屋裡,瘦的快沒樣了。一期二期的手術費是一座高山,對於低收入打工者而言,根本難以承擔。
最熬人是,孩子還沒上戶口。
他原本答應隻給兩千塊,了解情況後,動了惻隱之心,又去到附近的ATM取了三萬塊現金。折返賓館時,訾嶽庭見到有警車停在門前,恰好是他“有緣”坐過的那輛。
誤會的源頭正是從這裡開始的。
林悠問:“為什麼報案的時候沒有說抱枕的事情?”
訾嶽庭穩當在開車,“想聽實話嗎?”
林悠“嗯”了一聲。
訾嶽庭的語氣寡淡,“我覺得破案的概率很渺茫,所以不盲目的樂觀。”
林悠替他作答,“你不信任我們。”
“和信任沒關係。”
訾嶽庭說:“東西丟了,最正確的做法是早點接受現實,彆抱希望。”
語意語境,混若是個悲觀主義者。
車子駛離馬草塘,開上了繞城,訾嶽庭默認知曉她的住處。三年高中,四年大學,林悠在家裡度過的時間寥寥無幾。或許他根本熟門熟路,隻是每次上門拜訪好友時,都巧妙地避開了她。
豆大的雨滴砸在擋風玻璃上,一滴,兩滴,三四五六滴……交雜無規律的敲打聲樂,宣示著錦城最後一場春雨的到來。
晚高峰的繞城高速堵得一塌糊塗。二十分鐘過去,車子隻往前挪動一百米。
訾嶽庭不像馬路狂徒那般急躁,喇叭摁個沒完,既然堵著誰也走不了,不如找些事情做。他拿出手機看郵件,然後打字回複。
他的車裡很乾淨,沒什麼味道,後視鏡上掛著一隻銀質的轉經輪,紅繩褪成了褐色。林悠沒有刷手機的習慣,便研究了一會兒轉經輪。
訾嶽庭沒抬頭,“有一年在色達買的。”
色達在川西深處,靠近青海,平均海拔在四千以上,屬於藏區,那裡因五明佛學院而聞名。
林悠問:“你信佛嗎?”
訾嶽庭簡短答:“不信。”
林悠把轉經輪放下了。
雨幕下的車隊開始緩緩移動。訾嶽庭將未寫完的郵件存好草稿,繼續專心開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城市隻剩下一個顏色,灰藍色,滿眼儘是鋼筋水泥的形態。林悠覺得悶著難受,於是摁下了車窗,雨點很快飄進來。
小時候在北川,爸爸會開局裡的麵包車載她出去玩。小壩鄉蜿蜒的山路,她暈車,也不喜歡車裡的汽油味,總是鬨著要坐前座。無論春夏秋冬,窗外是刮風下雨,都要開著一絲窗戶。
訾嶽庭提醒她,“外麵還在下雨。”
顧及到真皮座椅沾了水不好,林悠很快將窗戶關上,並用袖子將車內落到雨的地方都擦乾了。
見林悠一直扭頭在望窗外,而非正前方,訾嶽庭頓悟,“你是不是暈車?”
“有一點。”
訾嶽庭略有思索,“你會開車嗎?”
“會。”
“自己開車不暈,坐彆人的車才暈。是嗎?”
“你怎麼知道?”
“許彥柏也這毛病。”
訾嶽庭在左手邊的升降案板上簡單操作,副駕的窗戶重新降了下來。
“雨不大,開著吧。”
林悠把鼻子湊到窗邊,深吸了一口氣。
“雨的味道很好聞。”
訾嶽庭並沒有笑她幼稚,反而受到感染,降下自己那邊的窗戶,微微一嗅,表示認同,“是。”
有什麼在流動。空氣,雨水,時間。
他沒有變,還是那個熱衷於觀察生活細末,體驗世間百味的藝術家本質。
可她怎麼就誤解了呢?
有些扒手偷了手機電腦,會給失主打電話索要現金。電子產品的二手價格並不吃香,不如換現金來的快。失主因為有重要資料在設備裡,往往會答應這個要求,破財事小,若因為這些資料丟了工作事大。
是的,就這麼簡單的邏輯,這麼合理的解釋,可她居然沒有想過。
僅僅因為自己單方麵的心動,就將他身邊出現的女人都當做情敵看待。
下了繞城,路邊有家麥當勞,碩大的字母牌在雨中亮閃著熒黃的光,配合周圍零碎的街道,有種彆樣的末世感。
快七點,天黑下來。林悠趴在窗邊,說:“我想去買點吃的。”
這段時間林悠經常加班,交代過家裡不必給她留飯,通常像今天這種情況,她會提前打好招呼晚上回家吃飯。
但林悠並沒有這麼做。在高架上堵著的那半個小時,手機就在手裡,她卻沒有點開家庭群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