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過男子的一時間,李祁愣在了當場,他也曾想象過眾多的相見方式,又或者,再也見不到。
卻獨獨沒想到,有那麼一天,他們會平靜的在酒樓裡相見,那人也平靜的看著他,眼中帶笑,讓他過去坐下……
過去坐下……
嗯?
李祁被劉義一推,這才反應過來,露出個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走了進去,又讓劉義守在門口。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怎麼見了麵又不說話?”周景明左手撐著頭,右手拿著酒杯把玩,一邊含著笑意問著李祁。
他就那樣的坐在對麵,粗獷與雅氣並存,眼角眉梢都帶著克製和風流,明明是個發染霜雪的三十歲漢子,又有著少年人的清亮,如此的矛盾,如此的魅力。
李祁想起當年他娘親說過的話,“你小舅舅,當年是多少京城女子的夢中夫婿。”
如今,他是信了。
眼前的這個人,也曾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他嘗過最好吃的美食,見過最漂亮的姑娘,穿過最美的華服,喝過天下美酒,大殷的繁榮、京城的榮華,在他身上刻下過深深的烙印,他也曾一朝寥落,生不由己,性命朝不保夕,兄長們一個個在身邊去世,尋著機會逃離,棄了自己身份姓名,隨後又傳來天下大釋的消息,而後又是孤身輾轉在北原州。
可如今,他依然含著笑意,問他為何不說話。
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回響在耳邊,語氣輕鬆又戲謔,好似依然是當年那個灑脫不羈的少年,質問著友人的姍姍來遲。
“我隻是,不知道說什麼?甚至不知道叫你什麼?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想見的那個人?”李祁喝著遞過來的酒,竟是意外的烈,一時忍不住的咳嗽了兩聲,餘光看到男子的目光,又忍了下來,漲的雙臉通紅。
明明應該是很嚴肅的問話,卻意外被自己給弄的尷尬,又或者尷尬的隻有他自己?
李祁心裡嘀咕著,上輩子在病床上躺了兩年,用親身經曆的方式知道了,什麼叫做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這輩子李祁彆說烈酒了,才普通清酒都是偶爾沾一下。
若是換做尋常,李祁自然也不會這麼不知說什麼,但今日麵對眼前的人,李祁確確實實的詞窮了。
“你想見的不是我嗎?”那人放下右手的酒杯,左手也放了下去,不在撐著腦袋,收斂了玩世不恭的氣勢,看著李祁,“祁兒~”
“你……”李祁直覺喉頭一哽,真是奇怪,為什麼一個曾經連麵的沒有見過的人,會讓他這麼難以開口。
“小舅……”
“我……”
“我……”
兩人同時開口道,又同時被對方打斷,周景明笑了笑,“你說吧,我聽著。”
“我隻是想問你,兩年前那副棋子,是不是你送的,你在這北原州……”李祁想問小舅在這北原州還好嗎,可是看了看小舅頭上的白霜,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個蠢問題,也住嘴不在多說。
“是,那副棋子,是當年你娘送我的,當年我頑劣,與人打賭輸了,欠了錢,又怕家中父母責罵,巧在這幅棋子你娘剛送,不曾記入賬上,就拿出去偷偷賣了,還了賭約,後來……也沒被抄走,等我回了京城,多方打探,意外找到了當年這幅棋子,又正值你生辰,就送了。”
李祁沉默片刻,繼續問道,“你既然都回了京城,還呆了段時間,為何不曾來見我?當時你跑的急,許多尾巴沒有處理好,也是我爹幫你留意的,為何不來見見我們?”
周景明笑著搖搖頭,解釋道,“那時候我已經改名換姓了,如今在這北原州的兄弟,有些就是當初從南方帶過來的,他們隻知我是一個家道中落,又受過幾年罪的少爺,甚至不知我是京城人士,那時根基不穩,如何敢見你們?”
周景明寥寥幾句,李祁幾乎都能看得到那背後難以言喻的流離顛沛,竟是起了些愧疚之心,自己為何又要去問這些,還用著略有責備的語氣。
“我娘她……去世前,一直想著你的,先前她身子一直不怎麼好,但也能拖著,後來,聽說兩個哥哥和你都死了,身體也就一天不如一天,知道後來才又知道,你可能還活著的消息。”李祁說著說著,手不由自主的拽緊著酒杯。
“如果消息再早一點,或許……”
“嗬!”李祁猛的給自己灌了杯酒,一滴淚水悄悄滴入杯中,混著烈酒,被一起咽下,“我說這些乾什麼?哪來的那麼多如果!?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事。”
“那次我跟的商隊遇襲,你是真的意外碰到的?還是知道這背後的內情?”不想在回憶過去,李祁乾脆換了個話題。
“看樣子,江平海那老頭沒跟你說啊。”周景明撫手一笑。
“什麼意思?江大人知道背後的主使者!?他沒給我說,難不成這事還跟他有關!?”
周景明驚異的看向李祁,眼中儘是滿意之色,“不錯,有我當年的三分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