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當時,隻見那素緞轎簾一掀,打裡頭先伸出半截翠綠欲滴的玉扇骨來。
扇柄儘頭,正握著一隻馥鬱雪白的細手。
那手稍一現出,一位白衫玉冠的少年旋即俯身自轎中踏了出來。他一仰頭,露出一副嬌豔絕倫的臉孔來。春陽寒照之下,隻見漆眉豔橫,妙目似水,紅唇噙笑,端得是顧盼神飛,貴氣逼人。
方天至乍一瞧見她模樣,不由愕然,隻因這少女不是彆人,正是趙敏。他一愣神的功夫裡,趙敏抬眸一瞥,與他對視個正著,竟也瞠目當場。一愣之後,她臉上倏而一紅,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怒,是嗔是笑,隻左手在扇柄上一托,道:“原來是你!”
方天至緩緩道:“阿彌陀佛,一彆五年,不料郡主竟成了明教教主。”他說著說著,心裡已然清楚,這大張旗鼓上山作亂的人馬,多半是朝廷裝扮的,並非甚麼魔教中人。
明教在江湖上名聲差勁,但抗元之心甚堅,近年來各路分壇起義不斷,明刀明槍的和朝廷作對,兩方早已勢同水火,明教教主萬萬沒有是個年輕蒙古郡主的道理。多半還是趙敏得知了光明頂之役的消息,趁六大派門中空虛,假借明教名義伺機攻打,做得是一石二鳥的打算。
趙敏目光流轉,先將方天至身側一眾或膽怯或重傷的門客看在眼中,嫣然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明教已棄暗投明,歸順朝廷。教主由我來做,又有甚麼不可以?”
方天至也不與她爭執,斷然問:“我寺空聞方丈,空智、空性大師及寺中僧人現在何處?”
趙敏笑吟吟道:“你若這樣凶巴巴的和我說話兒,我便甚麼也不告訴你。”
方天至麵如寒霜,厲聲再問:“我諸位師叔伯及寺中僧人現在何處?!你說還是不說?!”
趙敏頭一回瞧見他如此模樣,五年前,縱使身在萬軍之中,他神態也是衝淡恬靜,和氣斯文的,今時瞧見他如此森冷嚴厲,不由微微有些害怕。這害怕卻不是怕他暴起殺人,憂心自個兒性命安危,而是另一種莫名的怯,仿佛怕他生氣一般。這其中糾纏思緒,足以令人惱羞成怒,鬱氣欲焚。是以趙敏心底這樣略微一怯過後,臉上不露分毫,反而冷笑道:“阿三,這和尚膽敢冒犯於我,替我打死了他。”
趙敏話音一落,她身畔那結實精悍的老人便恭恭敬敬的道:“是!”他說罷,先自站住不動,暗中調轉內力,周身登時發出一陣爆豆般的脆響,劈劈啪啪,不絕於耳。方天至聽了,便知這人身負正宗佛門武功,名叫金剛伏魔神通。這門功夫向來是少林寺不傳之秘,如今這叫阿三的老者懂得,想來也是金剛門當年偷學之故。
他正自運功,方天至身側不遠的剛相終於緩過氣來,自打坐中睜開眼,向阿三有氣無力道:“師哥,小心這和尚,他內力甚是高強。”
阿三問道:“他使甚麼打得你?”
剛相道:“這個……他使得金剛掌與我對放。”
阿三冷笑道:“你這些年荒廢了不成?數十年的金剛般若掌,敵不過小和尚的金剛掌!”
剛相心中苦不堪言,未及開口,便覺一陣煩悶狂躁,喉頭又上腥甜之氣,當即不敢再言語。而眾人均知阿三等人自有高人脾氣,向來不逞人多之勢,心中也不願去惹這持棍賊禿的晦氣,便極自覺的朝後退卻,其中三五人還架著剛相,一並散到了山門兩側去。
那枯瘦發禿的老人到剛相身旁探了探他的脈,抬頭向阿三囑咐道:“三弟,這小和尚有門道,不可大意。”
阿三腳踏青磚,步履泰然的走到方天至身前數尺之處站定,複又打量他兩眼,道:“我要打你了。”說罷,他蹂身前靠,左手忽出一掌,聲勢奪人的拍向方天至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