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至四下一望,不由微微一笑,當下將包袱擱下,把醬菜壇子拎到廚房,又打了盆水洗了洗浮塵,閉目在禪房中打起了坐。
一夜轉瞬即過。
第二日一大早,方天至換了身衣裳推門而出,大雪已經停了。
明媚的冬陽下,空闊院地上積了三指厚的白雪,映得霞移壁亦盈盈生光。
他看了看天色,有些奇怪師叔六妙竟沒出來劈柴,便先提起掃帚將落雪掃了,又劈了一摞乾柴,燒了水煮了飯,這才挽了袖邊走到三微禪房門口,輕敲了一聲道:“師父,我回來了。”
門內寂靜無聲。
方天至又敲了一聲:“師父?”
他等了片刻,依然沒有回應。
三微雖然年邁,但武學造詣精湛,仍舊每日打坐入定,怎會睡得這般死?
方天至安靜了片刻,忽而推門而入——
禪室中空無一人。
他走進去一看,莫名覺得有些奇怪。蒲扇擺在蒲團上,茶碗扣在茶壺嘴上,木魚仍躺在桌角上積灰——這屋子裡的一切擺設都符合三微的習慣,但他卻莫名覺得師父好像很久沒有住在這裡了。
忽然之間,他餘光無意瞥到了東牆的床榻,靛藍的棉墊上,正孤零零地擺著一串舊念珠。他心中忽然泛起一絲陰影,幾步上前將念珠握在手中仔細打量——這串念珠他再熟悉也不過,正是三微每日不離身的那一串。
方天至怔了片刻,當即奔出房門,疾步趕到六妙的禪房前——
門是虛掩著的。
他推開一看,禪房中箱翻櫃倒,杯盞碎裂,儼然遭了賊一般。桌腿斷了一條,破損淩亂的被褥綻出棉絮,半遮半掩著一隻倒扣在地的木盒。
方天至心猛地一沉。
師叔不會武功,有賊闖了進來,廝打成這樣倒也可能。可師父武功遠超俗輩,什麼賊能瞞過他偷進師叔的房間裡?他又怎麼會聽不見這樣的吵鬨聲?
他想到這裡,已漸漸有了推斷,或許師父根本就不在寺中,那一切就說得通了。可他會去哪裡?師叔眼下又在哪裡?這個賊為什麼不去翻找師父的房間,而隻將這裡弄個大亂?
他到底在找什麼?
他踏進屋中,拾起地上那隻木盒,還未來得及細看,眼底忽而映入幾點血漬。血漬沾染在棉絮上,而棉絮下麵隱隱約約仿佛寫了什麼。他立刻將棉絮撥開,兩個黑紅的血字正印在石磚上——
海侯。
方天至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六妙的字跡。
血字已乾涸發黑,他幾乎能想象得到,危急之時,六妙如何偷偷弄破手指,在石磚上留下了線索,又隨手扯過棉絮掩蓋。
海侯,他緩緩默念這兩個字,知道這必是指海侯城。
天生山附近方圓千裡,恐怕都無人不識海侯城。
六妙留下這兩個字,必定十分重要,難道賊人是從海侯城來?
他們是如何得知六妙在洞心寺出家的?
六妙到底是什麼人?
方天至想不通,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盒子,盒中果然空無一物,也不知曾存放了什麼東西。這個盒子他從來沒有見過,或許丟失的東西,正是賊人要找的。
他將已有的線索記在心中,便放下盒子轉身出了禪房,在洞心寺內仔細。昨夜的大雪已將一切痕跡掩埋,寂靜的竹林禪院中,隻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方天至心事重重的將禪院前後找了個遍,卻沒再發現一絲線索,直到他打開後門,走進了寺後的菜地——
田壟西側,竹林淺處,正立著一座墳墓。
方天至怔了片刻,忽而拔步竄上前去,覆雪的墳塋前立著一根簡陋的木碑,上麵刻著七個瘦字——故師兄三微之墓。
他震驚地定在墓前,死死地盯住木碑,不敢相信地發現上麵的字跡正是師叔六妙的。
如此一來,纏繞在他心頭的一絲疑惑便解開了。
為什麼師父沒發覺賊人偷進了門?為什麼他聽不見師叔房中的廝打和呼救?
他並非不在寺中,他已經去世了!
方天至回過神來,心中隱隱感到一陣難言的悔痛。他與三微相處十餘年,雖不像與空相那般感情親厚,但三微佛法精深,對他傾心以教,卻是他不折不扣的恩師。可三微溘然長逝,他卻正巧不在寺中,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他深吸一口氣,當下雙膝跪地,對著三微的墳塚穩穩磕了三個頭,旋即起身回寺,匆匆到禪房中提起還未解開的包袱,踏雪下山而去。
六妙失蹤不見,生死不知,他彆無頭緒,但還有一條線索可以追查——
海侯城。
作者有話要說: 啊主線終於開始了!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這一章我從昨天下午一點開始寫,斷斷續續寫到十點,今天起來繼續寫,寫到現在才寫完救命!!!!!!
以及第一次挑戰懸疑,我的心中好忐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