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至瞧見這情形,便知道自己瞧起來半點也不紮眼了。
但當他不動聲色地踏入了賭坊的大堂時,熱氣撲麵而來,幾道目光仍瞬間投到了他身上。
大堂中的賭局下注不大,因此場麵也最混亂喧嚷。
這裡輸紅眼的賭棍隻盯著牌桌,打手隻盯著輸掉褲衩還想賭的窮鬼和贏到流油卻想溜的肥羊,而靈巧穿梭在人群間的貨郎則目光四下亂轉,尋找買主——這些人都絕不會盯著一個打扮窮酸的生麵孔看。
方天至極快地在大堂中一瞥,立時辨認出方才瞧他的四人。但正當他打算側首將第五個人找出來時,那道原本存在感鮮明的目光倏而就消失不見了。
朦朧的炭煙和刺鼻的汗臭味中,擁擠的賭徒和看客瞧起來都那麼的平凡普通,簡直讓人連一絲端倪都瞧不出來。
但方天至遲疑片刻,穿過挨挨擠擠的人群,緩緩站定在一張賭桌前。
桌上一共有四個人在玩牌九。
白白胖胖的生意人對麵坐著一個麵貌清秀的少年,少年左手邊是個神態猥瑣的瘦子,瘦子對麵則坐著一個滿臉漲紅的壯漢。
這副牌已推到最後八張,少年正是莊家,手上兩張牌亮出是一副梅花幺五,這牌不成對子,隻是個五點,壯漢手中則是一對雜七,白胖生意人瞧見後忍不住掏出手帕來擦了擦額頭的細汗,亮出了自己的牌。
紅頭二四,也不是對子,是個六點。
方天至將這四人打量一遍後,目光先落到了壯漢身上。
這壯漢實在生了一張又長又方的大臉。若單是這樣倒也沒什麼,但他臉上又長著一雙鼓眼,一個大長嘴,配上現下臉紅氣喘的模樣,活脫脫像是馬臉長到了人身上。
整間賭坊裡,如果他不是“馬臉張”,隻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人配叫這個綽號了。
方天至幾乎有點想要發笑,但他隻和聲問:“閣下是不是有個綽號,叫做馬臉張?”
那壯漢贏錢在望,興奮得臉紅脖子粗,正賭在興頭上,叫道:“王老板,亮牌!”又從鼻孔裡應了一聲,頭也不抬道,“怎麼?什麼事下了桌再說!”
而那被稱為“王老板”的瘦子仿佛不敢看牌,隻萬分緊張地用手指緩緩地搓,待他摸出自己這兩張牌究竟是什麼,登時兩眼放光道:“不好意思了諸位。”說著,他把牌麵一翻,卻是一對梅花。
梅花大雜七,瘦子王老板贏了。
馬臉張瞧見瘦子眉開眼笑地往自己身邊撈錢,一張馬臉由紅轉紫——隻這一回,他便把一整天贏來的銀子都輸了出去!他搓了把臉,叫道:“來,繼續!”
方天至也不急躁,他從沒想過強逼馬臉張問話——若他不情願說,就算問了也問不到真話。何況他還記得,除了這賭桌之上的人外,還有四雙眼睛在盯著他。
如果說擄走六妙師叔的人手眼通天,那海侯城中會不會到處都布滿了他的眼線?
那個人既然能探聽出六妙師叔武功不再,難道會不知他還有個雲遊在外的師侄?
就算要問話,眼下也既不是地方,也不是時候。
於是方天至便老老實實閉上了嘴,一麵望著四人壘牌,一麵不聲不響地站到了瘦子王老板身側。王老板壘好了牌,不經意間側頭一瞧,正與方天至對視個正著。
咫尺之間,方天至隻見他臉色蠟黃,生著兩尾鼠須,一雙豆眼骨碌亂轉,瞳仁又黑又亮,瞧著說不出的賊滑。而他也瞧見了方天至鬥笠下的臉孔,還有光頭。
兩人麵麵相覷,不由各自一怔。
王老板回過神來,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遲疑道:“你是和——”
馬臉張不知他二人在嘀咕什麼,便道:“王老板,擲骰子罷。”他說著,紅著眼又將一百兩銀子推到天門上,“我還押自己贏!”
王老板坐莊,馬臉張便成了天門位。
生意人擦擦流汗的胖臉蛋,但今日馬臉張的手氣真的很旺,所以他猶豫半晌,也賭了五兩天門,少年人跟了五兩。
方天至見這鼠須瘦漢目光閃動,便笑道:“閣下不如先推牌?我沒玩過這個,正想漲點見識。”
王老板便沒再將話問下去,而是慢吞吞地回過頭,從麵前的銀子堆裡取了十兩推出,謹慎地笑道:“在下仿佛轉運了,先押十兩莊家。”說著,他將手上的骰子一拋。
點數一定,四家分了第一副牌。
王老板心裡想什麼,方天至不清楚。
但他望著王老板的後腦勺,心中卻覺得既困惑又好笑——
沒錯。
王老板的後腦勺上,正亮著一片盈盈閃動的白光。
方教主並沒辨認出第五道目光的主人,但他隔著老遠就看到這個人的腦袋在發光!!!
唯一一顆無時不刻不閃耀【意誌光環】的奇葩腦殼——
所以這就是傳說中的楚留香????
為什麼楚留香會恰巧出現在海侯城?
又恰巧坐在烏煙瘴氣的賭坊裡,和馬臉張賭錢?
王老板又伸出右手扣住木牌,用拇指在倒扣的牌麵上小心翼翼地搓了起來。
他的手就同臉一般蠟黃清瘦,但指甲修剪得光潤乾淨,五指修長如竹節,屈伸間竟生出了奇妙的美感。
更重要的是,方天至已看出,這雙手雖特地收握著,但其實同他自己的手掌差不多大小——也就是說,這絕不是一個瘦小的王老板該有的手。
他是怎麼辦到的?
縮骨功?
方天至稀奇地瞧了會兒王老板的手,又忍不住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發髻、脖頸、臉頰的細節之處,卻實在瞧不出易容的痕跡,心中不免有些佩服。正當此時,王老板已摸清了自己的牌,哈哈一笑將木牌掀了開。
兩張牌一模一樣,紅六點,黑六點。
一對至尊寶下最大的天牌。
馬臉張的紫漲馬臉頓時就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或
沒錯那個男人出場了!
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