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當空,明光萬裡,微風拂影,桃花漫落。
青玉階上人影俊逸風流,寶劍當空鋒芒刺目。
王翦舞劍於亭下,秦王觀之。
片刻後,王翦收勢,寶劍橫與身前,低頭細細觀之,他笑道:“我朝刀兵,愈發鋒銳,六國之內,無可敵者。而此劍更勝以往,臣甚愛之,求大王相賜。”
此人一身簡單青衣,立如鬆竹,二三十歲的樣子,乾乾淨淨的男子氣概,肩背挺直,身姿卓然,五官整齊,劍眉星目,手持鋼劍,躍然含情,自是眉開眼笑。
秦王道:“可。”
涼亭裡頭,桌案上放了兩杯涼茶,秦王在一側,寶劍入鞘交予內侍,王翦進了亭子,正當乾渴,仰頭喝下半碗涼茶。
新的煉鋼工坊建造完成,鋼劍易得,遠勝普通銅兵。中華多產貧鐵,卻也勝過銅礦,而西亞行商則有好鐵,紙坊售紙所得礦石儘數送到鐵營,二者相加,雖然比不上近些年存下的銅礦石,但所有的鐵礦石也不少,最新一批刀兵,有七成之多是鋼鐵製作。
王翦此人,自少年便喜刀兵,亦投於秦,此時與秦王閒聊喝茶卻不忘剛剛的利劍。
“國中之兵悍如虎狼,得此奇兵如虎添翼,微臣身在鹹陽卻恨不得飛身入疆場,誠羨長安君。”
王翦一臉神往,秦王不動聲色,滿園光輝落到他眼中皆沉陷無聲。王翦已然習慣於他的這副樣子了,不覺有什麼異常,但見氣氛僵持的久了,心下便有幾分異常。
秦王說:“四月末,彗星東來,徐福曾入宮算過一掛,寡人身邊恐怕有人遭難。”他眼神微動,終於歎了口氣,“蒙驁大將軍已於五月末病故。”
王翦一驚,“大將軍驟然辭世,請大王節哀。不知沙場兵卒該由誰統領?”
秦王說:“兵權暫交長安君,蒙驁將軍去世之前正在攻汲,此時趙人已是負隅頑抗,不好半途而廢。待長安君歸國之後須得從長計議。”
王翦起身複長跪,叩首道:“臣願請戰。”
秦王起身托著王翦的手臂將人扶起來。
“愛卿此請,為時過早。”
“我國兵強馬壯,六國雖然各有強弱,卻可逐個擊破,為何言早?”
秦王卻未回答,王翦清楚秦王素來不愛多說,隻跪道:“臣日夜練劍,以待王令,還請大王莫忘。”
王翦持劍告退,秦王就著一身輕便衣衫,拔出腰間佩劍,動身起舞。
他一動,便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人之間的敏捷輕靈,劍鋒犀利,薄刃折射出來的白光像是一隻上下飛躍的白鴿。
周圍內侍儘然無聲垂頭,空氣之中,隻餘風聲與烈烈劍音。
歸劍入鞘,秦王說:“令銅營鐵營全力鑄造金兵,以待六國。”
在他身後,一個不起眼的小吏,記下這些,奔往銅營鐵營。
而秦王,則去了林光宮。
太後娘娘最近隻愛種田,鐵營有金兵匠人若乾,她來回幾次隻帶了一些農具和幾把鐵鍬出來。
鐵鍬再怎麼好也隻是個鍬罷了。
秦王過去,太後一如既往的沒多客氣,內侍引他到溪流邊上去。
遠遠便見溪邊一片工整田壟,上頭規規整整的禾苗,葉蔓繁茂。
旁邊不遠處是一個簡陋的小涼棚,翠竹和麻繩捆綁搭建出來的東西,欣欣然綠意一片,瞧著倒也不醜。
秦王要見的人就坐在裡頭,這次也沒鋪個毯子,棚子正中間放個高腳桌案,人同樣坐在一個高腳椅子上,雙腿自然而然垂下來。許是夏天到了,趙姬穿了一身淺色衣衫,離老遠看是素淨的白色,頭發鬆鬆盤起,隻落下一些才長出來的絨絨細發。任她怎麼美,表情怎麼溫和,就這麼坐在這組不合乎禮儀的桌椅邊看著就不像是個正經人。
滿朝文武誰都知道她不是個正經人,秦王想起這理所應當的一點,不自覺皺了皺眉。
偏生走到近處,趙姬似乎明知故問:“怎麼好像不開心?”
要多無辜有多無辜,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她又說:“先坐下,站著有什麼意思。”
秦王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雙腿很不熟練地垂著,這個坐姿彆扭得很,又好像更舒服一點。
陸嬌嬌指了指桌上的小瓜說:“阿娘種的瓜熟了,你嘗嘗看,很甜呢。”
他們兩個除了正事和廢話沒什麼可說的,秦王一向不喜歡廢話,他解下腰間佩劍,放到桌上,金屬東西有點磕碰動靜,驚得盤子裡幾個小瓜抖了抖。
陸嬌嬌看看桌上新多出來的家夥事,看看秦王按著劍鞘的手,又看看他麵癱一樣的俊臉,笑問:“怎麼啦?要和阿娘比劍麼?”
秦王微微皺眉,看向陸嬌嬌的笑臉,說道:“鐵營照著母親給的法子打出了許多好兵器,其中有三柄劍最好,便帶給母親一把,你拿來防身罷。”
陸嬌嬌說:“謝謝,你有心了。”
秦王是第一次聽她說謝,感覺極為陌生,他是個冷靜自持的人,隻多看她一眼便罷了。
人家百忙之中親自跑來送一把劍,陸嬌嬌自然不能敷衍,她徐徐抽出寶劍,金屬摩擦聲音清越,劍立起來,輕顫一下,嗡地一聲,徐徐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