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口的護衛持刀進來,將冒犯大王的李斯拖下去。
“寡人身體不適,暫時歇息,諸位愛卿還請自便。”
秦王離開,呂不韋抽出麻痹的雙腿,在身邊臣子的攙扶下起身,剛剛那些說後的人若有若無地看向他。
他隻是說了一聲:“老朽年邁,先告辭,諸位請便。”
滿屋的人稀稀拉拉的走,所有劍拔弩張的危險氣氛都消失了,舞姬們嗅了嗅空氣裡飄蕩的食物香味,最後退出了這間屋子。
李斯挨了這輩子第一次棍棒,他脫光了下裳被人綁在刑凳上打了三十棍,又被抬回住所,他在黑暗中忍耐過一刻鐘,未上門栓的木門傳來嘶啞的咯吱聲,他忍著疼痛,期待地抬起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身著彩衣,美麗溫順捧著木盆的少女,他心中期待減半,但安心了。
少女的手指比他肌膚還要柔軟,她溫柔細致地給他清洗上藥、蓋被子、伺候方便飲食。
秦王不會為李斯生氣,事實上他很少真正的生氣,他的憤怒更像是一種形式。
而且他清楚李斯為什麼要說那番話。
如果任由那些呂家的門徒繼續說下去,勢必要對呂不韋的功績和他與先王的情誼大說特說,一直說到他認同為止,就算他僵持不認同,那些人也會遞給他一個認同的台階。
這並不是刻意的折辱。
曾經呂不韋也喜歡說這些,大加渲染他和先王的情誼,好像是真心照顧他的長輩。
利益是情感的鏡子。
當秦王看穿呂不韋不舍權柄之後,就認清了這位仲父的麵目,也許曾經的他還不善於掩飾,呂不韋注意到了。
呂不韋不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換個方式來控製討好秦王,他讓人搜集美女送到王宮,讓人準備佳釀給他,讓人邀請秦王去狩獵。
但這些都沒有令年幼的秦王迷亂,他將美色看做與花卉一般的風景,偶爾在心情好時飲一杯佳釀,偶爾會計劃好時間帶上弓箭去狩獵。
絲毫不貪歡放縱,不鐘愛享樂,也不沉迷於狂歡。
秦王十六歲以後這樣的克製愈發明顯,呂不韋有時候見了他謙恭又活潑的樣子都覺得可怕,所以他儘量以一個真正的尊長、忠心的臣子這兩張的麵目去麵對秦王。
秦王加冠在即,讓人提起這好幾年沒有提起的話題,隻是為了再多握幾年權柄。
隻要秦王承認自己還年幼,呂不韋就可以繼續理所應當的掌握權力。
市井的流言還在發酵,恨不得長出繩子勾爪將王座上的秦王牢牢捆住。
陸嬌嬌帶著新做的橘子糖去找秦王,她知道秦王應該忍不下去了,便說:“不能再讓他們在說下去了。”
秦王說:“我準備修王陵,征勞役。”
陸嬌嬌笑道:“兵役尚不足,何必征勞役,阿娘另有法子。”
她剝開微黃色糖紙,盛著彎月形橘子糖遞給秦王,待他撿走這塊糖,陸嬌嬌一邊折出千紙鶴一邊說:“流言就能蓋過流言。”
“過些天,我請幾十個說書的去說,保準壓過這些陳年舊事。”
陸嬌嬌的外掛裡有很多狗血故事,撕心裂肺的,讓人意氣難平的,悲劇喜劇,各種各樣的故事。
她找幾個有趣兒的,理出幾十個大綱讓人拿著自行發揮。
在這一個個新故事的衝擊下,太後趙姬那點發生在二十年前的陳年狗血毫不意外被衝了個一乾二淨。
有個日常收錢傳閒話的蹲牆角和幾個孩子說呂不韋趙姬先王的那點舊事。
原本陪他說話的幾個孩子隻剩下一個小豆丁了,這位吃著他給的瓜子兒,問他:“老哥你天天說這些累不累,我們耳朵都起繭子了。”
“就是他。”
“就是他!”
一群半大孩子呼呼啦啦過來,領頭的長得斯文秀氣,問這牆角的兩個人:“太後的故事,誰再講呢?”
那小孩兒一指對麵的老兄,被這群孩子中領頭的提到一邊,“邊上去!”
幾個人擼起袖子把那瘦高個圍在中間一頓胖揍。
“看你還敢不敢說!”
“看你還敢不敢說!”
那小孩兒溜達遠了,正好見一常玩的,那人還想去剛才那哥們混一把瓜子兒吃,小孩兒攔住他,嘻嘻一笑,說道:“被農業學校的學生堵著揍呢,我們去那邊牆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