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們在入宮應選的前一天,坐在騾車上,由本旗的參領、領催等根據滿、蒙、漢排列先後安排次序。最前麵是宮中後妃的親戚,其次是以前被選中留了牌子這次複選的女子,最後是本次新選送的秀女,分彆依年齡為序排列,魚貫銜尾而行,車樹雙燈,上有“某旗某佐領某某人之女”的標識。日落時分發車,入夜時進入地安門,到神武門外等待宮門開啟後下車,先由戶部司官維持秩序,再由太監按順序引入順貞門。
宜敏搭著尚嬤嬤儀態萬千地走進體元殿,這裡是此次進行秀女初閱的場所,原本該由宮中所有嬪以上的主位後妃一同選看,偏偏如今康熙的後宮裡除了宜敏和兩位已經被集體無視的後妃之外,再也沒有嬪以上的主位了,於是宜敏成了今天決定所有秀女命運的人,這些秀女不免心中緊張,聽到太監高聲報著:“貴妃主子到——”之後,紛紛乖覺地行了一個萬福禮,齊聲道:“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
頓時整個體元殿充滿了各種嬌嫩的鶯聲燕語,聽在耳邊倒是悅耳得緊。宜敏身著金紅色旗袍,裝扮得亮麗高貴,扶著尚嬤嬤走到體元殿的正上方落座,輕輕一掃將整個殿中的情況收入眼底,今個選閱的是正紅旗和鑲藍旗的秀女,如今殿中五六人為一排站著,上百人一起行萬福禮的場麵十分的壯觀,宜敏淡淡地免了眾人的禮,聲音不喜不怒聽起來有種微涼的清澈,讓頂著炎炎酷暑入宮的秀女們頓感身上一陣舒泰,不由得暗自猜測上麵的貴妃娘娘是何等風采,單是聲音就如此怡人。
“都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宜敏的聲音依然淺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一眾秀女連忙微抬頜首,隻是目光低垂不敢直視上方。宜敏端詳著底下這些清秀稚嫩的臉孔,大多都隻有十三四歲,隻有前排的一些人年紀稍大,隻是一眼望過去都是統一的著裝打扮,不是特彆出挑的根本看不出區彆來,宜敏無奈地來回掃視了幾眼,憑著自己的眼力倒是看到幾個容色亮麗些的,拿起手邊的排單對照了一下也就心裡有數了。
宜敏刻意在聲音中帶了點輕鬆的笑意:“看著到都是些可人的姑娘,不必緊張,本宮也不會為難你們,咱們旗人家的姑娘想必沒人不會掐花的吧?今兒本宮就考這個了!”說完擺手示意了一下,自有一排宮女端著托案走了進來,每位秀女麵前放一個,上麵擺放著各色絲絹、五彩絲線等掐花的材料,“本宮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每人隻要能在時限內做出三朵以上就算過關了,當然做得太不像話可是不成的,都聽清楚了嗎?”
宜敏確實沒有為難這些秀女,滿人的旗裝一般都要配上把子頭或者扁方,而絹花就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裝飾,旗人家出來的姑娘自然從小就懂得製作各色絹花,有些家中沒落的或是兵丁之家出身的姑娘,憑著精湛的手藝甚至將做出來的絹花拿去換些小錢貼補家用,至於大戶人家出身的姑娘這也是必備的閨閣手藝,所以宜敏考察的題目一出來,殿中幾乎所有的秀女都鬆了口氣,臉色也帶上了輕鬆,心中紛紛想著貴妃娘娘倒是個好說話的,這樣的初選不像備選時請來教導規矩的嬤嬤所說的那般可怕。
很快這些秀女就動作迅速的動起手來,手指翻飛靈動宛若穿花蝴蝶,一朵朵造型彆致的絹花紛紛成型,宜敏在上麵也是看著賞心悅目,她自己前世今生都是秀女出身,前世更是飽嘗選秀的痛苦,將心比心自然不會太過刁難這些秀女,何況下五旗的秀女對她而言根本毫無威脅,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道理她自是懂得的,這些秀女隻要能過了第二關,基本上第三關大多都會被撂牌子自求婚配,既然如此稍微鬆鬆手賣些人情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很快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宜敏示意站在一邊的十幾個嬤嬤下去檢查成果,她當然不可能一一過目這些秀女的功課,自有手下的嬤嬤代勞,何況這些嬤嬤都是內務府選出來的多麵手,基本上隻要不是特彆生僻的項目她們都足以應付,宜敏在場不過是起個拍板決定的作用而已。
嬤嬤們的動作很快,凡是製作的絹花過關合格的,她們檢查之後就略過了,而讓她們覺得不堪入目或者太離譜的才會被指出來,那些被當麵指出有問題的秀女臉色慘淡地端著自己的功課站到一邊,若是連初選都過不了她們恐怕回到家中也難以找到好婆家,反觀那些合格的都是臉露喜色又極力克製,生怕在這當兒做出不合規矩的行為。
選秀留牌子和撂牌子對秀女而言就是決定終身的大事,這其中涇渭分明的差距大得令人歎息,等這批秀女都過了一遍之後,宜敏才站起身走到有問題的那批秀女麵前,一個個看過去,發現這些嬤嬤還是十分負責的,並沒有特彆苛刻的情況出現,這些秀女的掐花大多粗糙得很,不要說戴在自個頭上,有些連個花型都紮不牢,端的是慘不忍睹,這些秀女大概也知自家事,沒有哭哭啼啼地覺得委屈或不公平,隻是垂頭喪氣地站在一邊等著命運的審判。
突然宜敏發現了一個特彆的托案,上麵有一朵精巧細致到極點的絹花,那手藝堪稱巧奪天工,隻是偏偏隻有一朵,這才是她落選的原因吧?宜敏好奇地看了看端著這個托盤的秀女,倒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渾身上下一股子溫婉的氣息讓人看著舒服得很,隻是眼中帶著忐忑不安和懊惱後悔,不由得勾起了宜敏的好奇心,親自開口問道;“本宮看你這手藝倒是頂尖的,隻是為何隻掐了一朵花兒?”
那秀女聞言微微一顫,聲音帶點微弱的哭腔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奴婢不是不想做好,隻是……隻是奴婢的手傷著了,隻、隻勉強做了一朵……”說著眼眶紅紅的卻強忍著不敢落淚,畢竟之前帶她們進宮的太監可是說了,進了宮絕對不許掉眼淚的,不然就是大不敬的罪過,要連累父兄的,好看的:。宜敏微微一愕,臉色嚴肅了起來:“傷了?伸出手給本宮看看!”她下意識地以為是秀女之間的互相陷害,這種事屢見不鮮,隻是在她主持選秀的第一天就發生這種事無疑是落她的麵子,讓人覺得她沒本事,不由得心中有氣。
尚嬤嬤上前接過那秀女手中的托案,她隻好猶豫著慢慢將寬袖拉起,露出白皙的手,隻見右手背一直到手指的部份完全烏青發黑,嚴重點的地方還在滲出血來,極是慘不忍睹,宜敏也不由得在心中吸了口冷氣,就憑這這隻手還能做出一朵精致的絹花,可見此女心性毅力極是堅定,倒是和她溫婉的外貌極不相符,想來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
宜敏的表情微微放緩了些:“這是怎麼回事兒?看著竟像是剛剛受了傷的模樣,把事情的始末說出來,若是真有情由本宮自會為你做主!”這秀女都是精貴的,誰也不知道未來是否有大造化,一般人都不會隨意對秀女無禮,何況是身上出現這麼嚴重的傷,這事定要查個清楚明白才行。
那秀女驚訝地抬頭看了宜敏一眼,然後猛地一驚低下頭去,不得貴人同意擅自抬頭直視的為不敬,她心中砰砰亂跳,見貴妃似乎沒有怪罪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娓娓地道出事情的經過,原來是秀女們在太監的帶領下到體元殿之前曾經過禦花園,偏偏昨兒剛剛下過雨,禦花園難免會有水漬,走在她前麵的秀女被滑了一下撲倒,她順手拉了那人一把,誰知花盆底本就重心不穩,倒是兩人一起摔了,而她的手也磕在地上的石塊上,這才顯得如此嚴重,隻是這秀女怕因為身上有傷痕被剔出資格,便把傷勢瞞了下來,誰知道宜敏這場考的偏偏是手藝活,這才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