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為誰解惑?(1 / 2)

宜敏一身月白牡丹旗裝,梳著精致的把子頭,上麵斜插一支金鳳含珠簪,旁邊點綴著幾朵絹花,說不出的清新明麗,端坐在鐘粹宮正殿大椅子上,旁邊案幾上堆了一疊內務府各處遞上來的冊子,宜敏正拿在手上一本本慢慢翻看,偶爾有不明之處就出聲問詢,束手恭立在不遠處的各處管事按著順序出列回話,直到宜敏滿意點頭才敢小心翼翼地退回去,然後偷偷在背地裡抹汗,慶幸自己順利過關。

也不怪內務府各處管事如此膽戰心驚,畢竟這可是關係到他們能不能繼續捧著手上飯碗的大事,自從宜敏徹底執掌宮務以來,內務府管事不再應聲蟲一般的角色,而是真正有了實權的肥缺,這些管事用不著再欺上瞞下地偷偷弄權了,他們可以理直氣壯地揮霍手中的權力使喚人,比起其他奴才自然而然有了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是以誰也不願意丟了手中的差事。

可惜皇貴妃從來不是個好糊弄的主,雖然放權放得極為爽快,製定的規矩卻比原來要嚴格得多,規定了每一分銀子都要入賬,當然若是你有本事將帳做到連皇貴妃也看不出端倪的地步,那就算你有本事,可萬一被查出貓膩,那麼你這個管事也就做到頭了,底下有的是人想要取而代之。

是以宜敏放權之後不但沒有讓宮務變得混亂,反而更加井井有條起來,隻因比起冒險向主子錢袋子裡伸手,這些奴才更重視高人一等的體麵,何況隻要手中有了權,何愁沒人主動將銀錢送上門?他們又何必冒著殺頭的風險去惹主子不快呢?

宜敏細細翻閱完案幾上所有冊子之後,已經是日上中天了,如釋重負地將最後一本冊子丟在案幾上,宜敏輕輕壓按著自己發脹的額頭,任誰連續幾個時辰不停用心默算那龐大的數字都會頭疼的。整個後宮人員何止數千,每月方方麵麵的用度更是繁瑣如牛毛,虧得宜敏內力已有小成,又都是上輩子做慣了的事情,這才能一個上午就搞定所有的賬冊,換了其他人怕不是要十天半個月了。

宜敏看著底下那一排排站得筆直的管事,麵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本宮對爾等這個月的表現很是滿意,有功則賞是本宮做事的原則,爾等若有何要求不妨道來,本宮自會酌情考慮。”雖然賬麵上微有瑕疵,但是水至清則無魚,她也不想做一個人見人怕的主子,適當的時候也要鬆鬆手,給底下的奴才一點甜頭吃,否則還有誰肯甘心為你賣命?

“奴才謝主子,這些事情都是奴才等的本份,豈有厚顏討賞的道理?”內務府總管噶禮帶頭跪下行禮,話裡話外都是恭敬小心,卻是將宜敏的施恩不著痕跡地推了開去,他可不想這位主子將人心都攏了去,到時候他這個總管豈不是形同虛設?

宜敏美眸微垂,冷冷地睨了噶禮一眼,芊指輕敲座椅扶手,似笑非笑地道:“噶禮總管倒是個本份的,不過這話倒是有趣得很,難道噶禮總管要代表所有的管事拒了本宮的恩典?”

噶禮聞言頓時臉色一白,聽這語氣就知道皇貴妃定是心中不悅了,不用抬頭看他也知道這位主子如今定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額頭不由得冒出了冷汗,他怎麼忘了麵前這位從來就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主,掌管後宮的十來年,犯在她手裡的管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哪個能有翻身的餘地?

跪在噶禮後麵的管事們紛紛用眼神淩遲著前麵的背影,心中暗罵噶禮多事,誰不知道在這紫禁城裡,賞也好、罰也罷,都要看主子的心情而定,沒有奴才置喙的餘地,何況皇貴妃是什麼人?那可是言出必行、說一不二的主,既然說了會考慮眾人的要求,那就絕不會信口開河,對一眾奴才可謂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在場的眾人雖然大小是個管事,但是試問誰沒有個需要求人的時候,如今噶禮一句話把皇貴妃難得的好意頂了回去,不但可能惹得皇貴妃不悅,更是斷了一些人難得的機緣,如何不遭人恨?

要知道宜敏平日裡積威甚深,可不是天天發善心的主,哪有奴才敢求到她麵前?如今難得她心情好,竟然有人敢掃了她的顏麵,她豈能善罷甘休?就在宜敏冷笑一聲,正打算發作的時候,卻見尚嬤嬤匆匆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宜敏臉色微變,揮手示意尚嬤嬤站在一旁,她不再理會噶禮,隻是淡淡地對眾人宣布:“本宮既然開了口就不會收回,你們但有所求就報到鐘粹宮大總管那裡,本宮自會酌情考慮,成與不成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奴才叩謝皇貴妃娘娘恩典。”這些管事被宜敏突然其來的話砸的一陣眩暈,隻覺得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他們自然不敢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但是一些他們看來極為難辦的事情,到了皇貴妃手裡簡直就不值一提,得償所願的機會還是極大的。

就算那些本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啟齒的人,如今有了皇貴妃這句話,也是喜笑顏開,明麵上不能講,還不能私下裡去尋鐘粹宮大總管不成?頓時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所有人心裡都對尚嬤嬤感激不已,簡直就是及時雨阿!噶禮也趁機偷偷擦了擦冷汗,下定決心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發昏了,皇貴妃可不是他能得罪的主。

宜敏冷眼看著眾人迅速地退出鐘粹宮,盯著噶禮看了好一會,直到他身形微微顫抖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這奴才莫不是內大臣當久了,連自個的身份都忘了?今日竟敢當著眾人駁了她的麵子,誰給了他這樣大的膽子?

今日若不好生震懾一番,來日還不知道會乾出些什麼事情來呢!彆以為她不知道噶禮這奴才收了惠嬪和明珠多少好處,三阿哥保清從小養在噶禮府裡,這奴才難保不會有什麼彆的想頭,但願這個奴才是個識相的,否則彆怪她手下不留情!

“嬤嬤,你說皇上已經進城了?”宜敏暫時拋下心中的打算,轉而問起剛剛賴嬤嬤匆匆稟報的話,原來康熙已經日夜兼程趕回了京城,就連宜敏也沒知會一聲,若非宜敏早就料準了康熙必然會回來一趟,說不定也發現不了他的行蹤呢,可見康熙此行做得有多隱蔽!

“回主子的話,奴才剛剛得到消息,說是皇上已經進了神武門,想必不久就能進後宮了。”尚嬤嬤連忙將所知的消息全都說出來,畢竟主子從昨兒起就千交代萬囑咐,一定要盯緊了各處宮門,一有皇上的消息立刻來報的。

宜敏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絕美弧度,甩了甩帕子站了起來:“很好!本宮也該去慈寧宮看望太皇太後了……嗯,對了,可彆忘了將那些上好的藥材帶上。”她等這一刻等很久了,就讓她好好地為康熙演上一出好戲,這將會是孝莊最後的舞台,希望這位太皇太後不要讓她失望才好呢!

康熙全身包裹在黑色鬥篷之中,兜帽掩住了他的麵容,不走到近前細看,相信沒有人能一眼認出他來,一身風塵仆仆的康熙顯然趕了極長的路,氣息明顯有些不穩。

不過康熙沒有歇息片刻,快步疾走在通往後宮的宮道上,側後方緊跟著的禁衛軍大統領喀納,前後都有禁衛隨行,將一路上遇見的宮女太監驅趕開去,以免泄露康熙回宮的消息。

至於巡邏的侍衛更是不用說,有喀納這位大統領在,自然沒人敢有二話,畢竟這樣一群氣勢逼人的禁衛明顯不是普通的宮廷侍衛,明哲保身是宮廷生存的第一要務,以至於一身黑鬥篷打扮的康熙可以如入無人之境般在後宮橫行。

“魏珠,近日後宮情況如何?”康熙一邊快步走著,一邊低聲詢問跟在他另一側的一名太監,好看的:。這名喚魏珠的宮人年約30歲,一身普通內監裝扮,麵目忠厚老實,看起來毫不起眼,但是從他能夠與喀納並肩而行就知道其地位不低,至少在康熙心中,地位應該不在喀納這位禁衛大統領之下。

“回皇上,由於三天前太皇太後不曾順利出得慈寧宮,此事已經被皇貴妃娘娘壓了下來,宮中不曾傳出任何風聲,那些接到太皇太後懿旨的宗親也以為太皇太後隻是舊病複發,即使有所疑惑也沒人敢造次。”

魏珠從斜後方偷眼看了看康熙,見他麵色不變,周身淩厲的氣勢卻鬆了一鬆,顯然對宗親的識相頗為滿意,於是接著道:“至於皇後娘娘,當場就被皇貴妃娘娘命人送回了長春宮,不過從那日起皇後娘娘行為就有些怪異,看起來像是神誌不清的模樣,卻不肯讓太醫診斷……。”

康熙聞言冷哼一聲:“神誌不清?怕是借故脫身吧!以後皇後之事不必再報,朕自有主張!太皇太後如何了?”他對皇後這個毒婦早就死心了,當年讓她在長春宮禮佛已經是他顧念結發之情,這才給她最後一份體麵,就算這些年她私底下時不時做些小動作,他看在眼裡卻懶得計較,如今既然她覺得好日子過夠了,他不介意收回對她的最後一點顧念。

“太皇太後自那日發病就一直臥榻不起,太醫說太皇太後這次的病情極為凶險,若不好生看顧恐怕熬不過這一關,皇貴妃娘娘隻得每日親自過問太皇太後的病情,送到慈寧宮的藥材都是最好的,有些據說還是皇貴妃私庫裡的好東西,隻是太皇太後對皇貴妃不假辭色,每次見麵都……都惡言相向……”

魏珠說到這裡就停了口,不敢再說下去,其實何止是惡言相向,凡是聽過的人都覺得不堪入耳,簡直就是潑婦罵街,對於能夠一直微笑以對的皇貴妃簡直是高山仰止,這才真的叫大度容人呢!魏珠隻能在心中對著太皇太後偷偷腹誹,不敢表現出任何的鄙夷,更不敢對康熙重複那些汙言穢語,不管皇上和太皇太後之間有再多的不痛快,太皇太後畢竟是皇帝的親祖母,彼此間血濃於水,哪裡輪得到他這個當奴才的說嘴,萬一皇帝什麼時候就顧念起舊情,倒黴的還不是他這個當奴才的!

康熙身形微微一頓:“皇貴妃每日都親自去慈寧宮?”他可是知道當初宜敏對太皇太後的作為有多麼失望和難過,這些年甚至連慈寧宮都不願提起,畢竟她差點就在那裡丟了性命,康熙比任何人都了解宜敏的驕傲和自尊,沒想到宜敏竟然肯再次踏入慈寧宮,並且頂著太皇太後惡劣的態度日日探望……

“是的,皇貴妃娘娘給太醫院下了死令,一定要保住太皇太後的性命,說是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也不能在這當兒影響皇上的木蘭之行……”魏珠作為康熙放在明麵上的暗衛,對當年太皇太後和皇貴妃的恩怨可謂知之甚祥,也因此更為佩服皇貴妃的能屈能伸。

不是誰都有那份心胸,能夠放下昔日恩怨,甚至寧願忍受日複一日的羞辱,也去救治自己的仇人,要知道這位可是在後宮說一不二的皇貴妃,平日裡誰敢對她不敬都彆想有好下場,如今能做到這份上,可見對皇上是何等的上心了。

康熙聞言心中一凜,瞬間便明白了宜敏的用意,倘若太皇太後在這個時候病逝,那就是國殤,任何事情都必須為此讓道,他籌謀已久的木蘭之行隻能無疾而終,畢竟任誰不可能在祖母過世之時還在外狩獵玩樂吧?

何況一旦國殤,至少三年之內不能進行大型慶典性活動,那麼康熙那什麼當借口去安撫蒙古?安撫不了蒙古,他如何安心對台灣用兵?天知道三年之後南方局勢將發展到何等地步?如今天地會就敢當眾行刺一國之君,三年之後指不定台灣直接舉起獨立了,宜敏正是知道木蘭秋獮對他的意義,才這般委曲求全的吧?

魏珠一直注意著康熙的反應,敏銳的耳力聽見康熙喉間低低的歎息,連忙低下頭掩住眼中一閃而過的滿意之色,顯然皇上已經領會了自己話中隱含的意思,那就是皇貴妃為了他犧牲良多!

魏珠在宮裡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是他私下裡卻是暗衛的頭目之一,不過明麵上隻是個不起眼的灑掃太監,平日裡為了隱瞞身份沒少任人糟踐,。康熙雖然重視暗衛的作用,卻不會關心他們平日裡如何生存,就算死了頂多換一個罷了。

而皇貴妃平日裡高高在上,宮裡的奴才幾乎人人都怕她,原本魏珠也覺得皇貴妃這樣一個厲害之極的女人,想必是心腸冷硬、心狠手辣的主,隻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改變了這種想法,覺得皇貴妃其實是個心地良善的人。

那次他如平常一般受人欺辱,不知為何那些人下手比平日裡重得多,偏偏他不敢出手暴露身份,隻能抱頭忍受著眾人的毒打,這個時候恰好皇貴妃儀駕經過,便順手幫他解了圍,又見他遍體鱗傷的模樣,便多問了他幾句,當場雖然沒說什麼,事後他卻被換了個清閒體麵的差事。

雖然皇貴妃沒有明裡幫著他,但是宮裡的奴才消息靈通得很,知道他入了皇貴妃的眼,從此再沒人敢輕易欺辱他,甚至還反過來奉承討好於他,沒有人天生喜歡活得卑微,也許此舉對皇貴妃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對魏珠來說卻是一份天大的恩情,足以讓他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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