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這個女子此刻才突然長大,成熟起來,但成熟起來的代價太大了,大得幾乎將她的雙肩壓垮。
寧遠知看見那些層層疊疊的壓力和委屈堆積在她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傾巢而下。
莫微蘭離開了他,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場有些莫名和充滿不愉的偶遇似乎就這麼截然而止,媚天連香都沒上就離開了祝國寺,寧遠知好像也是這樣,倒是麗安郡主氣了個半死,覺得他還對莫微蘭有舊情,想著要怎麼弄死她。
不過寧遠知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因為祝國寺那一麵喚醒了他對於過往的記憶和憐惜,他倒是還派了人來保護媚天,麗安郡主明裡暗裡的手段都給他攔下來了,暫時媚天這裡竟然格外平靜。
說到底,寧遠知也是寧家嫡長子,寧家百年世家,他要是鐵了心不願意娶麗安郡主,皇帝也拿他沒什麼辦法,畢竟男女婚嫁,他不可能還把麗安郡主強塞給他,再者麗安郡主也隻是郡主罷了,又不是他的女兒。
當今聖上還年輕,女兒都還小著,要真是他女兒,怎麼也不可能教出這樣的性子來,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這不是公主做派,也就是麗安郡主,雖然身份高貴,是長公主的女兒,但皇帝也沒這心思去教導她,才會有這種逼迫的事情發生。
當然,皇帝心裡最親近的,其實還是他的同胞弟弟,隻不過現在沒人知道這個人就是寧遠安,連寧遠安自己也不知道。
但媚天知道。
偶遇了這位弟弟之後,又去撩撥了一番前夫的心緒,媚天覺得可以再去見見這位弟弟了,要是有機會甚至還可以見見弟媳婦。
她對寧遠安的媳婦兒小穎其實沒什麼想法,隻是魔鬼就是這樣,不管有沒有想法,反正先有了再說。
祝國寺之行後不過兩天時間,扶洲城裡就有了傳聞,說的就是這件事,隻是傳聞裡將麗安郡主描繪得要多凶惡就有多凶惡,而莫微攔則是可憐無助又柔弱的小白花一朵。
本來莫家的抄家和她也沒什麼關係,她算是被自己家族給連累了,後來又被逼著和離,從一個高高在上的高門貴女變成了一個平頭百姓,連去寺廟裡上柱香都要被人指著鼻子辱罵,甚至有傳聞說那麗安郡主囂張跋扈無比,當著人家莫微蘭前夫寧遠安的麵要她跪下給她擦鞋子,簡直凶惡到了極點,到了不當人女令人發指的程度。
——這些傳聞之所以能夠盛行,還要多虧了小閱子的努力。
他為了讓自己的主人打消和寧遠安睡一覺聯絡感情的想法,儘量的發揮自己的作用,以求劇情進展得更快,想要躲避之前那些慘無人道的遭遇。
他小閱子是再也不想睡天運之子了,再睡幾次,他也要變態了。
於是扶洲城坊間才有了這些添油加醋的消息。
據說因為傳得太廣,連聖上都聽聞了,還因此將麗安郡主召入宮內罵了一頓,說她囂張跋扈敗壞了皇室的名聲。
麗安郡主這些消停了一些,就是心裡更恨媚天了。
不過媚天從來不在乎這些,過了沒幾天,她又氣質柔弱的到了寧遠安常去的那家酒樓偶遇他。
這些世家子弟每天沒什麼樂子,聚會是真的多,不是文會就是詩會,偶爾來個酒會,反正媚天時常能看到他們舉杯暢飲。
她去了酒樓兩天,才又等到了寧遠安。
這過程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寧遠安才上了樓,連樓上坐了什麼人都沒看清,就聽到異常熟悉的對話,還是從窗台邊上那個位置傳來的。
“在下林青,不知姑娘芳名?”
他循著聲音望去,果不其然看到自家便宜嫂嫂坐在窗台邊上,滿臉無辜的看著前來詢問的世家子弟。
許是餘光看見了他從樓梯口走來,她露出笑容朝他招手道:“小安!”
寧遠安當時就想轉頭離開,但到底是抑製住了這股感覺,無力的走上前去和那位搭訕的公子解釋。
“抱歉,這是我家嫂嫂。”
等那人走了之後,他也沒去自己那幫好友中坐著,直接在媚天對麵坐了下來,沒好氣道:“嫂嫂今日怎麼又來喝酒了?”
“沒有喝酒呢。”
媚天舉起酒杯給他看。
“是茶點,這裡的茶點挺好喝的。”
寧遠安看了眼她的杯子,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便順勢提起了幾天前發生的事情。
“聽聞嫂嫂前幾日在祝國寺被麗安公主羞辱了?她讓你跪下給她擦鞋子?”
他仿佛不知道這是莫微蘭的傷心事,提起來的時候沒有絲毫顧忌。
媚天便也就沒有絲毫顧忌。
她喝著茶點很是輕鬆道:“沒有呢,那些人估摸是添油加醋了吧,麗安郡主就是要我給她道歉,然後讓我祝她和遠知百年好合而已,怎麼可能要我跪著給她擦鞋子,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真要如此,估計那天就要血濺三尺了。”
“那你真祝福她了?”
寧遠安挑眉道。
“我祝她百年好了,合字沒能說出來,被你哥哥打斷了,大約你哥哥也不太想和她百年好合吧。”
她的語氣實在輕鬆,輕鬆到讓寧遠安有些怪異。
看她這樣子,一點也不像是傳聞中傷心的模樣,說起他大哥和麗安郡主,仿佛在說彆人的事情一樣。
“嫂嫂對麗安郡主,倒是真不怨恨。”
他也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才笑著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真誇獎還是嘲諷。
可媚天卻當做全然沒有聽出來的樣子,她歎了口氣,麵上終於顯現出幾分失落來。
“也不是不怨,可我能怎麼辦啊?”
她微微抱怨看向寧遠安:“要不弟弟你努力一點,今後封侯拜相,那我趁著你的東風,也可罵幾句麗安郡主了。”
“咳咳咳······”
寧遠安差點被她的話給逗笑了。
“嫂嫂你說話真有趣。”
還期待他封侯拜相?怎麼不期待他封王立業?
“那不然我莫家都沒了,我怎麼對抗偌大的長公主府?你哥哥你知道的,大豬蹄子一個,難道我指望他為我伸張正義?我自己又是個女兒身,彆說沒有滿腹經綸,便是有,我也不能封侯拜相啊。”
媚天眨了眨眼,無辜的攤了攤手。
“所以說最快的途徑還是指望你。”
她把這種話說得十分自然,像是他們之間非常親密一樣,可實際上寧遠安和她怎麼也算不上親密,就連弟弟嫂嫂的稱呼,也隻是勉強為之而已。
寧遠安眸光一跳,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依然用開玩笑的語氣道:“那嫂嫂你可要好等了,說不得這一輩子都沒機會看到我封侯拜相了。”
“或許吧。”
媚天並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的糾結,甚至很釋然道:“或許我明天就死在了扶洲城裡,誰知道呢,左右是過一天看一天,這一生也就如此了,大抵沒什麼期待吧。”
她剛剛還說得那麼輕鬆,如今一下子突然沉重起來,雖然語氣沒變,但寧遠安就是聽出了一種苦澀的無力感,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似乎什麼安慰在此刻都無足輕重。
沉默了片刻,他才笑道:“那嫂嫂便等著我封侯拜相的這一天吧。”
“嗯。”媚天點點頭,不欲多說,反倒改了個話題提起他的事情。
“上次不是說讓你帶小穎過來看我嗎?這許多天過去了,小穎的病應該也好了吧?倒不是我不願去看你們,可你也知道,我現在出現在寧府定然是不好的,隻能勞煩你和小穎來看我了。”
“多謝嫂嫂關心,小穎好了許多,隻是還有些體虛,大夫說得再養養。”
寧遠安隨口把小穎的話題岔了過去,重新道:“嫂嫂下次出來還是帶一頂緯帽吧,我瞧著這許多世家公子們都來搭訕,要是下次我不在,嫂嫂也難得麻煩。”
他盯著著媚天精心打扮下顯得粉嫩的臉頰看了幾眼,覺得她現在看上去當真跟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一樣,美貌又充滿活力。
媚天卻無奈的歎了口氣,和他抱怨:“不關我的事,明明是小翠,說什麼我現在也和離了,便是再嫁也······”
“小姐!”
站在一旁的小翠有些羞惱,臉頰都紅了許多。
這話是她說的,可不帶緯帽明明是小姐自己決定的!
媚天看了她一眼,有些沒所謂的壓下沒說完的話,卻朝寧遠安拋了個‘你明白’的眼神,讓得小翠暗地跺了跺腳。
小姐又讓她背鍋了!
寧遠安便握著酒杯愉悅的笑了好久,直到酒杯中的茶水都灑落了一些出來,他才緩和了些說:“嫂嫂心胸寬廣,沒想到身邊的丫鬟也如此心胸寬廣。”
這才和離幾天,就想著找新的姻緣了,不知道他那位一向淡漠的大哥知道此事之後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但他聽著是很開心就是了。
原來他這位便宜嫂嫂脫離了莫家高門的規矩之後竟然這麼好笑,簡直是孩子心性。
“什麼心胸寬廣啊,這些不提了,我對你哥哥還是有些情意的。”
媚天認認真真的同他說了一句,又立刻道:“弟弟你不用擔心,其實這兩天你不在也有一些人來找我說話,不過我都婉拒了,畢竟都是世家子弟,沒誰這麼沒規矩的,那天那個人估計是個假的世家子弟。”
“嫂嫂這麼喜歡這家酒樓的茶點,喝了幾天還不厭?”
寧遠安覺得和她說話還挺有趣的,便不知不覺多說了幾句,仿佛說什麼都有話題可聊。
“厭倒是不厭,不過喝了幾天確實不新鮮了,誰叫弟弟你總是不來,我又不好去寧家找你。”媚天-朝他抱怨道:“說好了帶小穎來也沒有來,弟弟你肯定沒有問過小穎想不想來看我。”
他······當然沒有問過。
小穎確實是他的妻子,但他們寧家人大概對感情都不怎麼看中,他和小穎之間頂多算是尊重,小穎也不是那種天真爛漫的高門養出來的嫡貴女,便是他問了,得到的也隻會是拒絕的答案。
小穎是不會想和一個家族已沒的便宜嫂嫂有什麼聯係的,畢竟這個世界永遠是利益為重。
他覺得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小穎在她的印象中一直病下去好了。
她們之間是不需要什麼交流和聯係的。
從前莫微蘭身份高貴,小穎唯唯諾諾,自覺高攀不上,如今她落魄了,小穎也未必瞧得上她,這些話說出來太過殘忍和生分,倒不如不說得好。
他覺得這便宜嫂嫂現在這樣其實挺好。
至少還有心情出來喝茶點,沒有自怨自艾,說起話來挺讓人開心,這樣就很好了。
“唉,算了,問你也是白問,等什麼時候我有機會見著了小穎,我親自問她吧。”
媚天笑了笑,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點,愉快道:“小安,我跟你說,那天在祝國寺,麗安郡主那張臉可好看了,你是沒看到,簡直黑得跟木炭一樣,和你哥哥一點都不般配呢。”
她手掌撐著下巴訕訕道:“大豬蹄子怎麼也要配個香葉才有滋有味吧,木炭有什麼滋味,吃一口都是苦的。”
她碎碎念著,反正就是不覺得麗安郡主和寧遠知是般配的。
寧遠看著她的眼睛,在裡麵看到了一些說不出的情緒。
他笑著的臉便緩緩收斂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兩章還是三章合一····嗯,不管了,反正先更了再說。
寧遠安:小穎這麼好嗎你天天想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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