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1 / 2)

三月時, 科林斯的冬天徹底結束, 隻是料峭春寒仍未完全消融,當春光遍及科林斯灣。葡萄藤長出了新葉,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祭祀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狂歡節。

如果說阿波羅的信徒是克製的,那麼狄俄尼索斯的信徒則大概是天底下最瘋狂的。女人們會穿上自己最鮮豔精美的衣服,舉著火把,上街□□,男人們則通宵達旦地喝著葡萄酒, 祈禱這一年的豐收。

尤妮絲小時候是不過酒神的狂歡節的,因為色雷斯詩人俄耳浦斯正是被狄俄尼索斯狂熱的女信徒活生生撕成碎片而死的。她那個時候幼稚得很,聽說俄耳浦斯和妻子並沒有完美結局便要摔掉自己的裡拉琴, 聽說俄耳浦斯死於狄俄尼索斯的信徒之手,便拒絕參與酒神狂歡節。

後來是西莉亞告訴了她關於酒神的故事, 狄俄尼索斯的戀人, 美少年安普羅斯被人害死, 他傷心欲絕,祈求宙斯將愛人變為一棵葡萄藤, 而他每日與葡萄藤作伴,最終用結出的果實,釀出了使世人狂熱而又心醉的東西——酒。

她知道科林斯人對於葡萄酒的熱愛,她雖然小小年紀, 但每次看見父親眯著眼睛品酌葡萄酒時,也總是躍躍欲試。她有些意動, 趴在窗台上,悄悄地聽外麵狂歡的音樂。

於是她拾起了自己的裡拉琴,帶著年幼的阿羅,坐到了宮牆上,看著城中主乾道遊戲的隊伍,像是被那樣歡樂的氣氛所感染,也跟著搖晃著軀體,奏起了懷中的裡拉琴。

於人而言,快樂總是無法拒絕的。

這一年由於老國王新喪,所以酒神的狂歡節並不像以往那樣熱鬨,連□□隊伍都沒有組織起來,隻各家在自家的葡萄藤架下麵宴請親朋好友,彈彈琴,唱唱歌,展望一下新的一年。

科林斯王宮裡也是如此。

隻不過與彆家不同,新任國王一家的家宴並沒有平民那樣歡樂,他們沉默著飲酒,年幼的狄黛米把玩著酒杯,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自己的母親西莉亞,又看了看低頭喝酒的哥哥阿羅。

西莉亞放下酒杯,斟酌著,用小心翼翼地語氣跟他說:“阿羅,蘇爾庇西亞已經長大了,你跟她的……”

“父親當年提起的時候我就已經拒絕了。”阿羅頭也不抬,冷聲截斷了母親的話。

“可是你也快二十歲了。”西莉亞皺了皺眉,“狄黛米還小,母親也不能照顧你一輩子,我怕你會覺得寂寞。”

阿羅握著杯子的手頓了頓,抬起眼簾來,望向自己寢殿的方向,說:“不會。”

阿羅與母親和妹妹用餐的時候,尤妮絲坐在他寢殿的窗台前調整那把聲音已經有些喑啞的裡拉琴的弦音。

自尤妮絲留下來以後,阿羅便遣散了自己的所有侍從,以至於這處作為國王寢殿的院落,竟安靜冷清得像是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是不知道侍從們背地說這個來自雅典平民人家的新國王脾氣古怪,但他並沒有說什麼,與母親西莉亞的仁慈相反,他是根本不在乎。

所以他也並不在乎這些將領們是否支持他發動對斯巴達的戰爭。

尤妮絲知道他從小執拗,可是沒想到他長大後,這份偏執更是有增無減,她每次警告阿羅,阿羅都會將自己掛在她的身上,撒嬌般說:“姐姐,你也覺得我是錯的嗎,你也要像他們那樣,覺得我是一個什麼事情都做不成的雅典窮小子嗎?”

然後,趁尤妮絲辯解的時候,用隨身的小刀在自己胳膊上劃上一個小口,笑著說:“姐姐餓了吧,快來用餐。”

而聞到這個味道的尤妮絲,也基本失去了跟他辯解的理智。

這樣的事情循環得久了,久到尤妮絲以自己離開座位要挾,他才急匆匆發誓說不再提發動戰爭的事,如此,也算消停了。

尤妮絲雖然沒有參加這一年的酒神節,但勝在如今她的聽力比從前強過十倍,不用爬上宮牆,也能聽見外麵的狂歡樂曲,她笑著跟著音樂聲晃了晃,然後放下了修理裡拉琴的工具,嘗試著撥了撥第一根弦,弦音清正,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把調好琴音的裡拉琴放回原處,然後聽見了一個細微的腳步聲。

她立馬化為黑煙,飄出窗外,浮在太陽底下,看見已經四歲的狄黛米跌跌撞撞地走到院門口,探頭探腦地望向院內,院子裡空落落一片,她提著裙擺小跑到了寢殿門口,在看見窗台前的桌上那把放置著的裡拉琴,和空無一人的寢殿內後,撅了撅嘴:“明明剛剛聽見裡拉琴的琴聲了。”

尤妮絲沒想到這個時候應該參加母親和哥哥的聚會的狄黛米會偷偷跑過來,一邊覺得自己疏忽,一邊看著狄黛米偷偷摸摸的樣子,又覺得好笑。

狄黛米垂頭喪氣地扶著門框想要走出去,不過她沒留意自己已經走到了台階前,眼看就要腳下落空,摔下殿前階梯時,尤妮絲已經飛快現形,將她一把抱在懷裡。

這一瞬,一個小孩,一個大人都愣了愣。

午後的陽光擦過屋簷,斜斜地照在尤妮絲的臉頰上,閃爍著鑽石般的光澤,狄黛米雙手緊緊抓住她身上希頓的亞麻質地布料,愣了愣:“阿爾忒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