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2 / 2)

西莉亞,真的對這些將領說過這樣的話的嗎?

“你說謊!母親不會讓你們殺我的!”阿羅怒吼一聲,然而這一聲卻仿佛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他低低喘息著,說,“你,柏提斯,你看著姐姐長大的,你曾說過姐姐是你看到過的最可愛最好看的姑娘;你,芬德爾,你每次看見我姐姐的時候,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你愛慕她。結果她不明不白死在斯巴達,你們有誰想過去問一個原因……沒有,你們怕死,你們個個都怕死……”

“阿羅!你果然是走上了偏路,西莉亞王後受老國王臨終所托,務必要看住你,誰知道你如此冥頑不靈,我們決不能容忍你這樣的國王將科林斯葬送!”柏提斯一聲怒斥,緊接著,就是利刃出鞘的聲音。

尤妮絲一聽見那個聲音就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她來不及細想,一把將被自己鉗製的士兵推了出去,然後飛快地跑到寢殿前,從窗外躍入屋內,在落地的一瞬間,她便看清楚了屋內的一切。

燈光飄忽,阿羅坐在榻前,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而他身前站著兩個披著甲胄的將領,為首一個劍已經從鞘中抽出了大半,正是老將柏提斯,而最角落處,則蜷縮著一個端著酒杯托盤的侍女,她似乎是害怕到了極點,渾身抖得不停,緊緊的閉上了眼。

尤妮絲看見她,心就沉了下去。

她是西莉亞的近身侍女。

怪不得阿羅的寢殿周圍空無一人,原來芬德爾說得沒錯,這場謀刺過往的行動,參與者中就有現任國王的母親。

這一瞬間,寢殿中的燭火與那晚斯巴達墓坑前的劇烈跳動的火光重合,蓋棺前所看見的列奧尼特的那張隱於陰影中的臉又湧上她的腦中。

她和阿羅,都被最親近的人,拋棄了。

她咬著牙,攥著拳頭,在柏提斯的劍刃落在阿羅後頸上之前便將他抱在了自己的懷中,然後衝向窗戶,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連身為戰將的柏提斯和芬德爾都沒有反應過來,就隻看見榻上已經沒有了阿羅的身影,隻剩下了那把之前被他緊緊護在懷裡的陳舊的裡拉琴。

尤妮絲將阿羅帶到了那處山坡上,這裡星光依舊,夜風吹得樹葉娑娑作響,山下城中的狂歡已經進入尾聲,音樂漸漸低沉,聚集起來的人群也逐漸散去。

阿羅被尤妮絲平躺在草地上,他麵色慘白,半閉著眼,顫抖的手在懷中摸索著什麼,然後吃力地抬起下巴,看著尤妮絲的臉:“姐姐……琴……我沒有帶回來。”

尤妮絲低著頭看他,用冰涼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說:“沒事,我帶你回來就夠了。”

“可是……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有氣無力地說,“我拿了琴,準備回來找你,母親的侍女就領著柏提斯過來了……她說母親聽聞我跟柏提斯將軍最近有誤會,希望我們喝杯酒好好談談……我沒想到……我沒想到……”

“世界上有那麼多想不到的東西。”尤妮絲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幾聲哽咽,她用另一隻手覆蓋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掌感覺到了一偏溫熱。

“是啊……”阿羅說,“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能保護姐姐……給姐姐出氣……但我沒想到會……”他咳嗽一聲,“才隻有一個吻而已,一個吻……遠遠不夠啊,我愛了你十五年了……”

他說著,聲音越老越小,直到最後,終於再也聽不見了。

尤妮絲的身體一僵,然後用手背狠狠地拭去自己的眼淚,她死死盯著阿羅慘白的臉,說:“我不會讓你死的,阿羅,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雙手握住了阿羅的肩膀,俯下身來,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朝著阿羅尚還溫熱的側頸處狠狠咬下,獠牙刺破皮膚,咬穿動脈,鮮血湧進她的口腔裡。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好幾年前,在酒神節祭典上與家人狂歡一夜,儘情喝酒的時候,那時父親健在,西莉亞挽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頭,含笑著看著她與阿羅鬥酒。

他們喝完酒便笑著扔掉酒杯,阿羅拿起身邊的裡拉琴,她則提著裙擺,借著那股酒勁,奏樂起舞,宮人們簇擁著他倆,笑著為他們打著拍子,月光脈脈,星光點點,與熱烈的燭火將每個人的影子都鐫刻在了這片土地上。

她將自己的眼淚連著阿羅的血一同吞入腹中,再嗚咽著,咬開了自己的手腕,將自己冰冷的血液含在嘴裡,俯下身,吻住阿羅的唇,將這些血液渡進了他的口中。

她一邊吻著他,一手抓緊了他身上的衣料。

她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否奏效,但是此時隻能賭一賭。

隻是她從不知道,等待結果的過程,竟讓人如此煎熬。

“你醒一醒……睜開眼睛啊……”她哽咽著說,索性將自己尚還滴著血的手腕創口觸碰阿羅的嘴唇,“你醒一醒,阿羅……你不是還覺得一個吻遠遠不夠嗎……”

她像是失去全身力氣一般,伏在了他僵硬而冰冷的肩頭,哭出了聲。

這是她覺得最冷的一個酒神節,沒有音樂,沒有舞蹈,也沒有美味的葡萄酒,也將再沒有世界上最後一個在乎著她的人。

身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她再次感覺到了如墜冰窖一般的寒冷。

直到,一個冰冷滑膩的東西,輕輕地舔上了她手腕上的創口。

她一愣,然後抬起了頭,正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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