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命運(1 / 2)

永遠不要相信政客。

不錯的忠告,林秋葵記下了。

廠房內空氣窒悶,有股發黴的味道。

四周都是紙,淩亂堆疊的紙張全都積灰。想起吳勇的態度、劉信民的失控,林秋葵差不多用篤定的語氣說:“你們都被排除出管理層了。”

“需要我幫忙麼?”

她說得雲淡風輕,如同談論待會兒要吃什麼夜宵一樣隨便:“我暫時不建基地,也不打算投靠陣營,可以借你們五千人。”

燕定坤和劉信民聞言皆是一驚。

要知道,今時今日的寧安共計收容十七萬人,其中願意長期居住在此的異能者不超過三千,各官方遺留兵種之合不過兩千,日常用於進行巡邏、運輸、維護秩序等基礎事項。

林秋葵提出的五千人,無論用來改善普通人們惡劣的生態環境,或壓製異能者們的囂張氣焰,都能派上不小用場,他們怎麼可能不心動?

然稍一細想,劉信民道:“算了吧,你就是給了我們也保不住,聯合基地所有權利都捏在那群「聯合治會」成員手裡。他們時而沆瀣一氣,時而各自為陣。起初都想把寧安殘留的兵力據為己有,你爭我搶沒人肯讓,最後才落得現在這幅局麵。”

“軍隊寫作延留寧安,讀作隨時候命。無論周邊哪一個基地遇到困難,需要進行高危行動,打完申請立刻派他們帶頭探路。說白了就是送死。”

“我和老燕退了就退了,就當提前退休。比起我們兩個,你應該先想清楚怎麼用那個不死軍團,彆走到這裡分一點,走到那裡又分一點。兵一旦分散就沒了威懾力,辦不成大事。”

“比起我們,你們的處境的確更棘手。”

在這點上,燕定坤和搭檔意見一致,“剛剛祁越鬨出的動靜太大,我們異能者裡有不少其他基地放過來的‘監工’。消息一經流出,他們背後的人最快半小時能到,你們得想好過夜的地點。”

“另外……儘管有些難以啟齒,但寒潮近在眼前,照目前的形勢,沒有食物,沒有能夠抵禦低溫的衣服和被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折在這個冬天。在不影響你個人安危和計劃的前提下,我想用晶石換取少量物資的話,你看方便嗎?”

一年前林秋葵擁有係統,多次與官方基地交易物資,替他們解決無數民眾的溫飽問題,最終為自己招來杜衡的關注,埋下今天的種子。

從她睜眼到今天大約一個半月時間門,不管怎麼呼叫,係統毫無反應,以至於空間門都打不開。

因此麵對燕定坤的請求,她不一定有心,卻確實無力:“我沒有物資可以給你們,這個回答可能隻是短期,也可能再也不會變。”

物資是最重要的,有價無市,重中之重。

正是這方麵的供應鏈中斷,她才沒法立即建基地,培養自己的勢力。才像一把用來打開珍稀寶庫的鑰匙,一塊蛋糕那樣,淪為人人都想試著搶一搶、拚命割一塊的免費小點心。

燕定坤想通裡頭的關竅,不由遺憾歎息:“是我不對,提出這種要求,難為你了。”

劉信民則燃起無名怒火:“說來說去還不是杜衡的錯!有童佳、華國雄、呂長虹的前車之鑒,誰不知道你拿著軍權危險?他杜衡人不在了還好說,要是還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肯露臉,他打什麼主意?分明要眼睜睜看你去死!他……”

又一場偏激昂揚的批判即將爆發。不知從何時起,老劉同誌一開始控訴就很難收住嘴。

對此深有體會的燕定坤看眼時間門,找到借口,領著林秋葵、祁越走進另一棟全新的辦公樓。

電梯門緩慢關合。

“見諒,老劉近來壓力大,脾氣不大好。”燕定坤按下六樓按鍵,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苦笑:“不是針對你,他隻是……這一年過得太苦了。”

兄弟病死,兒子戰死,哪怕不到六歲的小侄女都稀裡糊塗死於醉酒的異能者手下。

更令人憋屈的是,異能者聯盟力保那個能憑一己之力替整個基地供電的異能者到底,老劉非但不能替侄女討回公道,還由於他的緣故——由於他在聯合治會製定嚴苛的‘非異能者管理細則’時,堅決表示反對。那之後,他被扔到基層做擺設,老劉便淪落為那些年輕人胡亂戲耍的玩具。

他們讓他旁聽參與會議,一麵詢問意見一麵用異能禁止發言;讓他清點基地人口,又一次次借口資料不夠詳細,一次次打回重做。

最近他們安排他去整理寧安自成立以來、各方麵資源的消耗情況,故意把他長時間門困鎖在那個塞滿紙、不透氣、厚厚灰塵漫天飛揚的廠房裡,形同把一件礙事礙眼的老家趕緊扔進垃圾場。

這是年輕人的世界,老劉常常這麼說。

新的世界已經沒有人需要平凡的中老年人,沒有人需要年長者。即便他們有曆經歲月沉澱的知識和經驗,有對孩子們天然的責任感,可事實就是這樣,那些奔跑起來的孩子們不再想要他們。

恰恰相反,他們厭惡他們,嫌棄他們。在弱肉強食的規則下,或許每一個沒有戰鬥能力的老人都成了負累,被盼望著死去……

燕定坤想得入神,驟然被林秋葵的聲音拉回。

“我會讓那五千人駐紮在城外,他們不會聽任何人的指揮,也不參與基地活動,就是隻駐紮在寧安附近。他們賺取的晶石用來維持部隊日常消耗,多餘的部分捐給普通人。”

“你們很快就會恢複實權。”

有關這一句話,林秋葵用的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是明確通知,而不僅僅是口頭上的安慰。

因為她知道,她的行為不好理解,那些對不死軍團抱有期望的人們將反複揣摩她的用意。

比如他們會調查過往,驚訝地發現她和燕定坤、劉信民私交不錯。接著,為了拉攏她,他們會象征性抬高兩個老家夥的地位,多多少少放一點兒權力給他們,好讓他們遊說她交出更多士兵。

有關於人的遊戲就是這樣玩的。

林秋葵具有天賦,劉信民飽受折磨。

燕定坤下意識想要拒絕,可話到嘴邊,想到一天比一天白發厲害的劉信民,到底咽下了。

叮,五樓到了。

走廊儘頭的會議室雙門緊閉,燕定坤推門看了一圈,報出呂長虹、薑苗、和薑苗得力助手柳折意的名字,代表場內隻有這三人。

會議桌邊空位很多,祁越隨手拉開一張椅子。

沒等林秋葵坐下,呂長虹深沉的視線圍繞他們上下打量,端著茶杯,先發製人:“所謂杜衡的接班人,我倒沒想到,會在這看到一個殘疾人。”

沉緩的口吻,銳利的言辭,尤其‘殘疾人’這個詞,怎麼聽都不像喊話。僅一句話,她成功地令祁越眯起眼眸,仿佛要用目光殺人。

至於林秋葵……

假如這種事發生在以前,她會怎麼做?

她覺得,也許她什麼都不會做。

舊世界有舊世界的規則,階級,一個普通人根本沒有和政場大人物比拚氣場的必要。

不過時代變了,她也是。

“很失望嗎?”

她自顧自拉祁越安穩地坐下,旋即轉頭,循聲凝視那張糊成一團的臉,語調比對方更輕慢:“如果你是肯定的回答,我也是。”

“接觸過吳部長,我還以為你們這些把持國家大事的人都會比較聰明又有能力,看來是我想多了。一個杜衡,一個你,你們一個比一個自大,搞不好這才是國防部的特色。”

她回擊了,用最辛辣的諷刺,這可不符合一個剛剛醒來、摸不清局勢的年輕女孩的形象。

呂長虹低頭用蓋輕刮手中冒氣的茶杯,“你的父母並不合格,忘了教你做人要敬重長輩。”

林秋葵忽然笑了,眼底囊括冷意。

還是那句話,舊世界有舊世界的規矩。

“現在是新世界了。”她嘴角輕揚,吐字清晰:“新的世界沒有輩分,隻論實力。我有軍團而你沒有,我有b級異能者而很遺憾你也沒有,我想這就是我坐在這裡的理由。”

呂長虹:“除了起碼的禮貌,你還缺少謙虛。”

“我隻知道迫切請求見麵的人是你們。”

“是嗎?請求?你這樣以為?”

“是你們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們。要是連這點都弄不清楚,這次見麵可以結束了。”

“你是我見過最狂妄的後輩,比起當年的杜衡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猜這是一句褒獎。”

“那要看你怎麼評價他的下場。”

“可能我更好奇你的。”

“不如擔心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