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小醜(略沉重)(2 / 2)

林秋葵似笑非笑。

以她對童佳的了解,那個人,不管經曆什麼都不會被輕易打垮,更不會想忘記。

“啊,什麼童佳,你們認識哦?”

阿威轉了轉眼珠子,登時改口:“不是啦,我說的不是協會那個童佳,是同名同姓另外一個童佳啦!反正除掉她還有好多好多人找阿妙,你們也不會後悔的啦!”

他心虛了。

還挺有意思的。

一個中年男人,禿頭、肥胖,操著一口做作的腔調,打扮成小孩才喜歡的玩偶。

一麵阿諛奉承討好異能者;一麵為這個時代人人避而遠之的孩童們撐起一片天;一麵又信口胡謅,喜歡假借其他人的名義為自己表弟鑲金,哪怕被揭穿了,照樣能麵不改色、巧舌如簧地為自個兒開脫。

“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想要忘嗎?”

林秋葵抬頭問祁越,祁越懶懶地垂下眼皮:“沒。”

用那個傻逼胖墩的話說,拜托,他正抱著寶貝企鵝耶,怎麼可能還有煩惱啦!

“沒有就好。”

“你有?”他伸手戳企鵝臉。

“有是有,不過沒到要忘掉的地步。”

祁越:“要忘就跟我說。”

“乾嘛?。”她又學他講話,眼睛有點彎彎的:“你要大半夜把彆人從被窩裡抓出來,然後威脅他幫我忘掉嗎?””

“就抓,不行?”

祁越想抓就抓,祁越理直氣壯。

林秋葵能說什麼呢?

她隻能虛情假意地嗯嗯嗯,行行行,外加一句不帶感情地:“你厲害,你最強,世界第一,想抓誰都能抓到,太棒了。”

祁越:“……”

敷衍,實在是太敷衍了。

還笑。

笑笑笑,就知道笑,傻了吧唧的。

明明隻是不長腦子的笨企鵝,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天天笑話他。

還不是仗著他愛她。

這叫什麼來著?

祁越想了想,想到四個字:恃愛行凶。

沒錯,就是這個,嘖,恃愛行凶的企鵝。

像螃蟹一樣橫著走路,橫起來還挺可愛的,所以就暫時不跟她計較了。

兩人嘰嘰咕咕說著話,腦袋挨得近,阿威左一句好恩愛哦,右一句快要到啦。

三人從熙熙攘攘的步行街拐到一條小路,又走七八分鐘,到傳說中異能者小醜的辦公地點——一間不起眼的梯形小診所。

診所招牌掛著‘我是小醜,給你們帶來快樂’一行可愛的胖體字,燈已經滅了。

從裡麵慢慢走出一個用圍巾掩住嘴鼻、弓背的男人,雙手在大衣口袋裡摸索半天,掏出一把鎖,把兩扇大門並攏。

餘光一掃,發現診所窗戶還沒關,他站了一會兒,又推門進去,關好窗,再一次掏出鎖,動作遲緩僵硬地把大門給鎖上。

看樣子是下班了,正準備離開。

這怎麼行?

阿威急了:“阿妙!阿妙!你怎麼啦,還沒到五點鐘,你就關門啦?”

男人低低咳嗽一聲,聲音很啞:“有點累了。”

“不行的啦,我們有兩個好重要的客人。”阿威不斷變換重點,左右踮腳跳,像一隻猴子哄他開心:“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啦?給他們看看你的超能力,我都放狠話了吼,一定要讓客人們滿意的嘛。”

男人依然低著頭,麵容模糊在圍巾裡,“我累了,我得回家休息。”

“那我們邊走邊說好啦,反正要不了多少時間嘛!”

假裝沒看到客人們不情願的臉色,阿威掛著笑臉,一胳膊挽起無精打采的表弟阿妙,一邊熱情洋溢地招呼:“你們來啦,剛好地下拳市也走這條路!大家順路一起走,說說話,聊聊天,連路都會變短的啦!”

林秋葵看一眼祁越,祁越打了個哈欠,已經懶得搭理這對奇奇怪怪的表兄弟。

“來嘛來嘛!”

在阿威的堅持下,大家並排往前走。

四個人,阿妙不開口,林秋葵不愛閒聊,祁越更不理睬除林秋葵外的任何人。

於是隻剩阿威一人擠眉弄眼,又笑又叫,費儘心思地活躍氣氛。

“阿妙,你怎麼回事嘛,笑一個啦。”

“你是小醜,要給彆人帶去快樂,要是自己都不快樂還怎麼讓彆人快樂啦?”

“有什麼事跟表哥說嘛,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啦,大家一起分擔好不好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在這一連串的啦啦轟炸下,阿妙雙手糾住圍巾,指甲坑坑窪窪,像被咬過。臉上攏著一層異樣的白,終於張嘴說話了。

“我知道我應該感到快樂。”

他說。

“在這座基地裡,大家都很喜歡我,照顧我。當我走到街上,抬起眼睛,不管往哪個方向看,看到的都是笑臉。”

“男人的笑臉,女人的笑臉,小孩的笑臉,老人的笑臉,大家都在笑,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也是他們給我的回報。”

“我是極少數在新世界也能實現夢想的人,不用外出戰鬥也能吃飽飯的人。我知道我應該快樂,當然了,這很合理。”

“但我能感覺到。”

“我在慢慢變得不快樂。”

“……阿妙。”

發覺表弟在說一些不適合被客人聽到的話,阿威急急忙忙想要阻止。

可阿妙雙眼失神,自顧自地往下說:“我知道,我沒辦法再快樂起來了。快樂對我來說好像變成一個抽象的名詞,一種沒有說明書的東西,我已經沒辦法使用它。”

“也許明天會好一點,我總這樣覺得,卻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變好了。”

“怎麼辦呢?”

“我能怎麼辦?表哥。”

“阿妙,你——”

“我想休息,休息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找回自己的快樂為止。但我不能那樣做,因為需要我的人還有很多,很多。那些失去親人的人,看著戰友死掉的人,殘疾的人,還有夜裡做噩夢哭著醒過來的人。他們來找我幫忙。每次我和他們對視,都能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他們心裡最深刻的傷痛。”

“我為他們感到難過,有的時候會哭。要是能用我一個人的快樂換他們那麼多人的快樂,我覺得,我應該還能撐一陣子。”

“或者我該試試晶石,試著變成A級異能者,說不定就能堅持更久了。”

說著說著,不知不覺,他到家了。

他那安靜的、灰暗的、與整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沉寂的家,他唯一可以休息的場所,

他像是一個人漂泊在荒寂的虛空中,一個快要被不快樂壓扁的人,溜肩駝背,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兩位麵生客人,吸了吸鼻子,擠出一個緊巴的笑:“啊,原來有客人在啊,真是不好意思,說了這麼多有的沒的。”

“對不起,你們大老遠跑過來。今天情況有點特殊,我太累了,沒法使用異能。”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階,打開門,轉過臉,用一種極度懇切的語氣說:“我們明天見吧,好嗎?也許明天我會好一點,不管你們有什麼煩惱,都會幫你們解決的。”

“明天見。”

“一定要來,到我的診所來好嗎?”

“不管是童年時期不好的經曆,還是倒計時之後才有的精神困擾,我都能搞定。我已經幫很多人忘記煩惱、找到快樂了。很快,明天,我們明天在診所裡見吧。”

翻來覆去、近乎語無倫次地重複著那些話,他慢慢把自己挪進陰影裡。

先是下半身,接著上身,下巴,鼻子,眼睛,全都消失不見,像一隻蒼白的幽靈。

老舊的木門咿呀一聲,緩緩閉合。

夜幕中,雪還在下,空氣裡最後隻留下那句人儘皆知的小醜城廣告語:

“我是小醜。”

“我可以……給你們帶來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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