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宜淺之後兩天都沒有回屋睡覺過，心憂著老胡和父親的情況，她不是和孫醫生等人在地下室，就是在床邊照顧著老頭子。老頭子這邊，雖睡了一天後醒來了，但眩暈現象並未改善多少，暫時還隻能臥床休息。而老胡那邊……更是不用提了，林衣當時看得清楚，那注射的針劑不是彆的，不過是某種鎮靜劑類，除了能讓被注射對象安靜休息，減輕其興奮和狂躁症狀外沒任何作用。
當然，也許除了這種藥劑她們也還在嘗試彆的治療方法，不過療效嘛……每每想到這裡，林衣總會不由得微微冷笑。
這冷笑當然不是針對老胡，林衣很清楚，對老胡她沒任何情緒，她有情緒的，是對某潛力股。
但另一方麵，這股情緒也讓林衣覺得有些莫名。老胡的事她其實也算早有預料，關心老胡的人很多，肯定是不會輕易放棄他的……而葉宜淺瞞著不說，無非也就不想惹更多的人無謂擔心，事實上，就是葉宜淺之前對她說，她能給予的回應充其量也是你做主就好雲雲，必然不會有什麼情緒和……著急。
所以自己究竟在著急什麼？林衣再三揣摩，覺得自己大約還是擔心葉宜淺能力不夠吧，畢竟，心軟善良的品質往往也容易導致優柔寡斷，雖說目前為止對方一直表現果決，但誰知道呢，對陌生人和對親朋好友畢竟是兩回事。
和這名女子的相處是難得的順利順心，若可以，林衣當然不希望這麼早就結束一切。
幸而，雖然忙忙碌碌，但葉宜淺似也感受到了不對勁，並且意識到不能任由這種氛圍發展，於是在六號夜裡，她再次召集大家在客廳坐下，想商議目前的局勢。
這一次的商議，就遠沒有上次那麼令人振奮了，在座人員的眼中也平添了許多猶疑和不自信。
而這次，在人們最關心的問題上，葉宜淺能帶來的，也確實不算是什麼好消息就是了。
人們最關心的無非就是七號還是不是底線，大家還能不能按計劃行動——其中夾雜著的隱藏問題是，對於隊伍中種種潛在的隱患，能不能有什麼妥善安排——而葉宜淺給出的答案是，自己父親的情況已有所好轉，應該沒大問題，但另一方麵，老胡那邊……可能就並不樂觀了。
“如果等待能換來傷勢好轉，我想在座的大家都願意等下去……”她原話是這樣講的，雖然語氣平靜，但仍帶著不可避免的沉重：“但目前的情況是，老叔的傷口很可能……被汙染了，他的情況很糟糕，孫醫生也說無能為力，那麼按目前的局勢，就算我們能帶著他一起走，能到達汽車站，恐怕武警也不會允許……”
這話沒說完，沒說完大家也知道是什麼意思，老胡的情況多數人都看到過，哪怕此刻他尚可受控，也隔離在地下室，也足夠令人提心吊膽的，僅僅因為念及情誼才沒什麼意見，若換成外人……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但，若直白的提出來放棄舍棄，對這一群人而言，也委實有些難以承受了點。
而對這群人中的某幾位來說，尤其如此。
“我爸的情況……其實我們也夠清楚……”最終打破沉默的，是老胡的女婿，這名瘦高的警察多數時間都圍著自己懷孕的老婆在轉，於隊伍當中反而顯得沒什麼存在感，林衣甚至都不知道他姓什麼，但如今見他平靜開口，就不由得替葉宜淺覺得不妙。
果然，在平靜開口坦然承認情況後，這個年輕人如此道：“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帶我和大陳的師傅，我老婆的爸爸，我未出生孩子的爺爺！何況他現在還沒咽氣，你就說要放棄他……對不起我做不到！這話更不能傳進我老婆耳朵裡！”最後兩句，他的話音陡然轉做激動。
“我也知道胡姐不宜再受刺激，所以才讓王姨拖住她不參加這次會議。”葉宜淺點頭同意道，神情卻不為所動：“但在老叔的事上，恕我說一句，如今的我們不是做不到什麼，而是能做到什麼——剛剛的話，若有一絲辦法可想，我也絕對不會說出口，你說做不到放棄他，那麼你能告訴我，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嗎？”
這一反問，這名高瘦的警察就漲紅了臉，他的反對是出於感性而非理性，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辦法，為此他求助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人，卻發現大家都低頭沉默著。
顯然，葉宜淺說的是實話，即使不忍，也沒有誰願意在這件生死攸關的大事上意氣用事。
“……好，好！”眼見於此，高瘦警察的情緒愈發波動，他的內心顯然也在天人交戰，而掙紮帶來的無力和不甘則讓他的態度愈發不客氣，索性指著葉宜淺低吼道：“你說得對，我沒辦法！但我至少能要求公平吧？要放棄，就不能隻放棄一個，你要放棄我爸，你倒是也放棄那嬰兒啊，我爸沒辦法，嬰兒就有辦法了嗎！”
此話一出，在座一片嘩然。“喂，你在說什麼呢？還有沒有點兒人性了啊！”顧鬆健一拍桌子站起來質問道。
“放棄傷員就有人性，放棄嬰兒就沒人性了？”那高瘦警察不顧大陳的拉扯，反唇相譏道：“何況相對我爸，那嬰兒才是破事最多，要不是他之前幾次大哭，這裡才不會被那麼多感染者包圍，去車站的路上要是帶上這家夥，誰能保證他半路不哭？哭的下場是什麼你們沒想過？連我爸你們都放棄了，憑什麼要包容和大家都沒關係的禍害？彆忘了，要說孩子，我老婆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孩子！憑什麼讓我老婆為他冒風險？”
他這漲紅臉不管不顧的一通反駁，竟也成功噎住了顧鬆健。
事實上，嬰兒的問題也確實是一大隱患，之所以沒人敢提出什麼質疑，一來是出於憐憫心和道德感，二來也確實沒被逼到那份兒上……而如今借由老胡的問題一扯出來，許多人還是延續了之前的沉默，不過這次，卻是沉默著紛紛望向葉宜淺。
目光便是無形無聲的語言和要求，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葉宜淺微微閉了閉眼，再度睜開時，便對那警察正色道：“你隻要負責將這個決定婉轉的讓胡姐知道和接受，餘下的問題……”她頓了一頓：“我明早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與此同時，一旁的林衣低下頭，借以掩飾眸中劃過一絲冷色。
不錯，這人明明語氣平和，半點不悅之色也沒有，卻陡然讓她的情緒又不好了幾分。
惡人固然可惡可憎，善者有時卻也可笑可恨，如同在座這些沉默者，自己下不了的狠心，就要彆人給出交代，仿佛不作為就能保全了自身良心……果然，無論經曆多少，自己還是無法勝任領導者一職吧。
因為，僅僅是旁觀這一切，心中就已然感到了不爽，以及……不平。
即使這樣的她正是自己所需要的。
.
.
作者有話要說：……咳，這章進度又落後於預期，大家湊合看，咱們周五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