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同伴拉起帽子麵帶倦容地闔上雙眼，葉宜淺就沒有再繼續試圖說什麼。她是記得這個人貌似有在車上打瞌睡的習慣，所以也沒覺得不妥，隻是降了幾分車速以儘量減少顛簸，等再開出一段路確認對方已熟睡了之後，才選了個合適的時機果斷伸手過去關上了副駕駛座的車窗，避免靠著窗戶睡覺的人一直被縫隙裡灌進來的冷風刮臉。
風沒了，話止了，駕駛室內重新變得暖和而安靜，卻不複之前的沉悶，因為有人已經入睡。在睡夢中，好似疲憊的身心得到了緩慢的滋養，那原本有些木然緊繃的表情不知不覺便緩和了許多，連下頜到耳根的線條都漸漸放鬆下來，微微開啟的雙唇間看得見一抹若隱若現的屬於舌尖的嫩紅。
認真開車的駕駛員時不時通過後視鏡瞥一眼鄰座，然後又緩降了幾分車速。
反正隻要在一小時內開到預定的彙合點就成了……急匆匆趕時間容易出事，求穩果然才是最重要的。
秉持這一想法，車速一直被控製在最合理的範圍之內，當時間臨近下午五點半時，卡車也終於一路繞到了襄林鎮的對岸。嘩啦啦的清坊河對岸就是高高的老河堤，放眼望去更能看到遠處綠油油的農田，這時候葉宜淺就不得不喚醒打瞌睡的人，因為她需要有人能幫自己觀望尋找，而觀察力不錯更擁有工具的林衣無疑是唯一且最佳的人選。
“這條河堤還挺長啊……”睡了一場好覺的林衣態度正常了不少，此時觀望得一臉專注：“說起來，學姐你應該比較熟悉對岸環境吧，難道不知道哪一段河堤比較靠近自己家？那樣咱們找起來也有個大致的範疇啊。”
“我確實知道哪一段河堤更靠近自己家，不過還是覺得這樣比較保險。畢竟，最方便的地段不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段，健哥孫醫生他們很可能會沿著河堤移動以避開風險，這樣檢查過去，總比開回頭車好。”
葉宜淺一邊回答一邊專心打著方向盤，比起之前比較荒涼的路段，這裡附近有不少農田和農家，於是公路上晃蕩的感染者也相對多了起來，好在道路寬闊還不足以構成威脅，隻是她駕駛得就更為小心了些，儘量繞過這些家夥避免發生硬碰硬的碰撞，以防止這輛老卡車的性能被進一步損害。
對此林衣也沒提出質疑，對方的考慮是合理的，那幫人總歸是在河堤荒野過了一夜，確實什麼狀況都可能會遇到，相對來說原地待命的可能性反而是最低。
鑒於這兩天和葉宜淺獨處時越來越多的奇怪情緒，哪怕是從私心考慮，林衣倒也希望能和這幫人順利彙合。
就這般各懷心思下，老卡車不緊不慢地沿著河岸道路緩緩開著，不遠處河水汩汩農田油綠，若不是時不時嚎一聲的感染者，倒有幾分郊外兜風的悠閒感。
“找到了！”十來分鐘後，終於，林衣放下望遠鏡驀地往斜前方一指，毫不猶豫道：“那邊，約百米外的河灘上！看到了嗎？”
幾乎是手指伸出話音未落的同時，葉宜淺一腳油門驟然提速，猛地與一直蹣跚尾綴車後的感染者拉開了距離，卻又很快踩下刹車，在輪胎的摩擦聲中徹底刹停了車輛，然後抄起武器打開車門就跳了出去。
葉宜淺動作如此迅速甚至著急是有原因的，林衣說的是河灘，她看見的也是河灘，所謂河灘指得是清坊河的河心灘——河流中心因為沉積物堆積而形成的一塊不算很大的灘塗。這種連島也稱不上的地方在清坊河上時不時就會露一塊，有的不過巴掌大，有的也能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其上多是泥沙石頭，間或長滿了蘆葦。
而原本該在河堤上等待彙合的那群人，眼下就被困在這樣一處河灘上，環繞這片河灘的全是湍急的激流，這樣的激流隔斷了他們的退路令其無法到達這邊，卻同時也保護了他們——對岸的河堤上，竟赫然聚集了不在少數的感染者！它們被灘塗上的活人吸引著接二連三下水，卻又隨即被湍流衝走無法如願以償！
果然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嗎……葉宜淺半點不耽擱地往河邊奔去，公路這邊地勢高不需要河堤，往河岸去反而是一路下坡，河邊和路邊各種了一排樹木以作為隔離線一般的存在，她快速下坡穿過這兩排樹木，就抵達了滿是石頭的河灘。
幸運的是，至少這邊的河岸附近暫時沒什麼威脅，當三兩下清理掉僅有的一個瘋子後，河心灘那邊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裡的動靜，在同伴們的高聲呼叫中葉宜淺遙遙比劃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張望了一下，隨手撿起一叢被衝上河灘的粗樹枝，似乎就作勢要下河涉水。
“等一下！”才踏出第一步，尾隨而來的林衣就從後捉住了葉宜淺的手，她的眼中透著狐疑，甚至有幾分不敢相信：“你打算就準備這樣莽莽撞撞下河去接他們？河水這麼急，連那些感染者都站不住，而且能淌水過來師兄他們早就過來了，還用得著你去接？”
“不是莽撞，這水看著急，其實水底下有深有淺，淺的地方是衝不走人的。”葉宜淺回頭，耐著性子解釋起來。
“你看，健哥他們應該就是利用這一點才逃到了河中心的，而感染者因為不懂所以多數到不了。不過靠這邊的水流更急，所以健哥他們安全後不敢再輕易冒險，而我手裡有這個……”說著她晃了晃那叢粗樹枝，示意道：“可以用它一點點探著河底摸過去，所以基本問題不大，我從小在清坊河邊長大的，你放心。”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兩個人涉水總比一個人穩當，最好再找根繩索連著以策萬全。”
林衣說著作勢就要卸下身後背包翻找，然而這次，卻是對方反過來攔住了她的手。
“我著急，不是因為他們那邊，而是因為我們這邊——你瞧，公路上的感染者雖然沒鎮上多，但全聚集在車周圍也是麻煩，萬一車子被破壞更是得不償失，你得去清理一下車附近，有必要的話開車先跑開些，等我帶人過河再回頭來接，咱們分工合作，才是真的以策萬全。”
即使有些急切，葉宜淺的聲音還是鎮定而具有說服力，她甚至從容地一邊說一邊脫下了隨身外套遞到林衣手上，拜托她幫自己帶著免得過河時弄濕了。
而某個平時就把你吩咐我照做掛在嘴巴的人，這次也沒再進一步提出什麼質疑，因為她自己也看見了，在兩個人都離開後，發動機未曾熄火的卡車依舊持續吸引著公路上的感染者漸漸聚攏，之前因為一心追趕而沒回首留意到這點，反而是她的疏忽大意。
那麼現在照計劃做，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多少懊惱於自己大意了的林衣握緊武器急匆匆往回走著，隻是當穿過路邊樹木，踏上屬於公路的水泥地那一刻，她卻陡地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又回頭瞥向河岸邊。
不遠處，那人已在激流中涉水而行，沒穿外套的背影看上去比平時纖細些，河水沒過腰際輕易打濕了她貼身穿的那件無袖打底衫，但無論再如何衝刷推搡，那身影果然如先前所言的一般站得穩穩，猶如激流中一塊挺拔的磐石。
瞧起來確實應該沒問題……林衣暗忖，再看了看手中那件屬於對方的衣服，就按捺下莫名而生的遲疑，轉身向卡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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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80章了……嗯……掰著手指忐忑不安的八千(′·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