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1 / 2)

霾殺(gl末世) 八千歲 8007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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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彆害怕,淺淺睜開眼。”

迷迷蒙蒙之中,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早已被記憶所掩埋的種種過去又鮮明地浮現了出來,一幕幕點滴細節無比清晰,教人身臨其境,恍若往日重現。

那確實是很久以前的事,當時很小,小到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幾歲,也不記得前情,隻知道最後被困在了樹上。那樹木對幼童而言實在過於高大了,她早遺忘了是怎麼奮力上去的,卻知道回過神來後卻發現自己不敢往下看,更不敢下去,隻得閉著眼抱緊樹乾,拚命忍住眼淚。

當時,那道洪亮的男聲就是這樣說的,“淺淺彆害怕,淺淺睜開眼。”他喚道:“越害怕越要睜開眼睛,這樣才能看清楚該怎麼辦,你閉上眼就一團黑,那樣除了更容易掉下來之外,什麼用也沒有!”

這聲音並不柔和,不是安撫小孩的那種溫柔勸慰的語調,卻能讓人心裡一鬆,於是她戰戰兢兢睜開眼往下看,就看到了熟悉的軍裝筆挺站如鬆的身影。

在對方的鼓勵和指點下,年幼的她最終順利地從高到可怕的大樹上爬了下來,然後被抱了個滿懷。

“看,這不是成功克服困難了嘛!”男人開懷大笑:“緊張之後要放鬆!來爸爸抱一抱!”

小小種子不期然地紮下了根,那之後無論遇到什麼,她也再沒有閉上過眼睛。

十二歲之前的童年時代,多麼遙遠,又多麼美好。即使是父親在部隊服役聚少離多,記憶中的一家三口也是美好而完整的,溫柔的母親獨自上班帶孩子將家裡打整的井井有條,而身為優秀軍人的父親更是孩子眼中的英雄,那英挺偉岸的身影仿佛無所不能。

是的,孩子總是本能地相信著自己的父母,哪怕後來對方不知為何原因被部隊除名黯然複員,她依舊覺得他是無所不能的,隻要爸爸在,就能度過一切困難。

從某方麵而言,她沒有信錯自己的父親。

即使背負著受損的名譽,更無法享受國家對退役軍人的待遇,他依舊堅強可靠,很快憑自己的能力在修車店找到了工作,閒暇之餘更是幫著妻子打理家務,帶著孩子玩耍鍛煉,將過去錯過的時光一一彌補,所以哪怕背後仍有指指點點,但在多數人眼中,他還是一個顧家靠得住的好男人。

可惜命裡注定般,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當妻子被查出患有可能致命的疾病後男人毅然辭工遠去,他不能再守著一畝三分地過小日子,小日子賺不了多少錢,而治病是容易花錢如流水的,誰都知道,有時候對患者而言金錢就是生命。

父親最初離開的一段時間裡,有不少好事者在背後編排,說這人是一個逃兵,如今也肯定丟掉老婆孩子逃了,說得煞有介事仿佛親眼所見。流言聽多了,連來照顧女兒的外婆也難免心中猶豫狐疑,但母女倆卻從沒動搖過,那段時間她努力讀書,努力分擔家務,努力幫外婆照顧日漸虛弱的母親,甚至想過要打工掙錢,無奈在襄林這樣的小地方沒有什麼做童工的機會。

撐過了最難的半年,第一筆錢寄了回來,很快是第二筆、第三筆……再後來寄回來的不僅僅是錢,還有各類進口藥品保健品,流言再次甚囂塵上,隻是這次換了主題,羨慕者有,嫉恨者有,來試探詢問看能不能托關係者也有,最後誰都覺得這家子人口風真緊什麼都不說,肯定是打主意要悶聲發大財。

但事實是,她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和不斷寄來的財物相比,相關的口信卻少的可憐,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當軍人家屬的時期,偶爾盼到電話聯係,那頭也總說太忙沒時間,隻叮囑親人們好好照顧自己就行彆記掛他。

那是做女兒的第一次對父親隱隱地起了懷疑,流言蜚語中難免會提及有錢男人在外會如何如何,心智早熟的她唯獨將這一點聽了進去,進而起了擔憂。

為此,第二年暑假來臨時她堅持無論如何也要去父親所在的城市,麵對懂事孩子難得的任性之舉,最後兩邊的家人都妥協了。

時隔一年半,她再次見到了自己父親,在異地城市,在寬敞明亮的大房子裡,氣派的三室一廳,父親一個人租住。

也許真的是過於心智早熟,久違的重逢一刻,當普通孩子都該歡喜不已的時候,年僅九歲的她卻擔心更甚,因為這麼寬敞的地方似乎不應該隻是一個人住,何況其中一個房間還反鎖著不允許進。於是這個暑假她留意著,翻找著,觀察著,最後機緣巧合之下果真撞破了被隱瞞的真相,不過這個真相,卻與想象的大相徑庭。

“淺淺,把這事當成了和爸爸共同的秘密好不好?”男人抱起女兒,難得用了懇求的語氣:“媽媽身體不好,就彆讓她知道了。”

她沒怎麼猶豫就點了頭,比起一家人離心離德,這種事情反而不那麼讓她害怕。她心中的父親仍擁有正直的靈魂,而對方也用事實證明了自己,父親並沒有用特偵大隊裡磨練出的一身本事去禍害普通的百姓,他每次招惹的對象,都是個彆精心甄彆出來的受賄高管或高官。

這些敗類往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貪了多少——他也並不忌諱向年幼的女兒揭露社會黑暗麵,同時更告訴女兒自己的準則——盜竊這種敗類的財物,爸爸是違反了書麵法律,但問心無愧,那些錢除了能幫媽媽活命還能幫很多人,爸爸匿名捐了很多次款,從沒留下錢花天酒地亂用過。

古今中外皆有俠盜的故事,所以年幼的她很容易就認同了父親的話,不僅認同了,而且如所有小孩子那樣,向往成為這樣的人物。

所以之後幾年,每年放假她都會過來纏著父親,學那些體能和攀登上的技巧,至於對方不怎麼願意教的種種偏門本事,她也逐一看在眼裡記在心中,私下裡暗暗努力磨練,憑借聰慧和用心竟也效仿了個八&九不離十。

有一段時間她總會想,若是日子能一直這麼順利過下去,不知道自己之後的人生是怎樣的,也許真會走上歪路也不一定。但相信更大的可能,是在家裡不再需要那麼多錢後,始終懷揣正義感和自尊的父親會回到家鄉,繼續當那個守著一畝三分地過小日子的顧家好男人。

可惜,命運不肯給那樣的機會,常在河邊走的父親終於還是濕了鞋,而諷刺的是,也正是那一身本事和自尊最後害了他,因為身手好,因為自尊強,他不願意選擇乖乖束手就擒,終究導致了永遠的遺憾。

那年她正好12歲,一個屬於小孩的不切實際的英雄向往,隨同整個童年時代一起碎裂,再無蹤跡。

不切實際的童年碎裂了,一夜長大了的人卻沒有喘息的時間。父親不在後的一年是無與倫比的混亂,忙碌的外婆因疲憊而腦淤血倒下,智力和記憶力都受到了影響,在雙重打擊下,原本就痼疾纏身的母親迅速衰弱了下去……那段時間她曾經很認真的考慮過是否該繼續父親的生財之道,甚至要做得更過分些。

偏偏命運就是在此時將那個可算是與她有殺父之仇,而後來又被她喚做爸的男人,推到了眼前。

對於這個男人,她理智的明白對方並沒多少過錯——即使意外身亡的父親也會這樣認可。卻又難免隱隱地恨著。直到對方為照顧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傾其所有甚至不惜離婚,最後給了外婆妥善的養老和母親安然的長眠,這種恨意才漸漸淡去,轉而某種恩情感在心中慢慢滋長了起來。

最終她選擇收斂愛恨做了一個規規矩矩的養女,按部就班的上學放學,老老實實的生活做人,她的學習一直很好,隻是體育成績從此一落千丈,從父親那裡學到的一切都被封存,原計劃一輩子都不再碰觸。

誰又知道,這個計劃僅僅堅持了沒幾年,就又給自己親手打破,將封存揭開了封條。

那之後,無論生活重新歸於平靜多久,她都知道,自己再無法做一個真正的普通人,一個真正的普通人手上不會染血,更不會隨時準備著再染血。

她是一個偽裝成普通人的異類,混跡於這個處處秩序的社會中,心中卻有一塊格格不入的角落。於是身邊的人無論是誰都無法完全踏入那內心深處,即使她也同樣愛著這幫關心自己的人,卻沒辦法與之完全交心,至於陌生人則更是無法接近。

所以,當把僅僅見過幾麵,相處不過兩天的人宣稱為朋友時,在從容自然的態度背後,最詫異的人,其實是她自己。

那並非是不得已的說辭,即使不那麼宣稱,口硬心軟的養父也不至於真把個女孩子往外驅趕,所以那時候,即使是一時口快,卻也不過是口比心快了一步確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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