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心思複雜的翻完了這兩年的賬簿,整個顧府的開支,就臨安堂支的銀錢最多,回回都是頭疼腦熱,要不就是感染風寒,實在叫人費解。
小姑娘心下琢磨了好幾道彎,素手搭在賬本上,另一隻手撐著腦袋,雙腳在桌下慢悠悠晃著。
顧微涼看似捧著書卷,實則目光落在桌下那雙不停晃動的小腳上,直到那雙腳晃動的幅度愈來愈小,漸漸不動,他這才抬頭看。
周沅雙眸闔起,小嘴兒微微張開,呼吸平穩,就這麼撐著腦袋睡也睡的極好。
顧微涼不由失笑,起身將姑娘抱起,繞過屏風,裡頭便是一張檀木大床。
他半跪下動作輕緩的將姑娘腳下濕透的繡鞋和足衣脫下,那雙玉腳冰涼冰涼的,他眉目一緊,用帕子將她腳上的雪水細細擦淨,隨後才起身出去。
周沅這一睡一個時辰便過去了,她是被腳下窸窸窣窣的動靜鬨醒的。
秋嬋蹲在床榻旁,身邊放著一盆熱水,帕子浸了熱水擰乾後覆在周沅腳上,也不知這動作重複了多少次,床上的人才睡眼惺忪的睜了眸子。
周沅四下打量了一眼,鼻間都是甘鬆香味兒,連她身上的床褥都是顧微涼的味道。
秋嬋笑著說:“姑娘睡下後顧大人便出去了,還叫奴婢給姑娘換新的繡鞋的足衣,就連熱水都是他讓吳媽媽打的,說姑娘腳碰了冷水,怕是會著涼。”
周沅努努嘴,睡的昏昏沉沉的,一時半會兒竟找不到話回。
秋嬋替她理了理褶皺的衣裙,正要抬腳回沁雪苑時,外頭忽然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吳媽媽,我尋二哥哥真有急事兒!你攔著我,若是耽擱了你擔得起嗎!”
周沅眉間微動,聽這聲音,是顧儷。
平日裡這書房若是沒有顧微涼的允準是不許人進的,顧儷就是說破了天吳媽媽也不會放她進來。
吳媽媽對內院裡這對母女半分好感都沒有,但畢竟還是主子,她也隻能好聲好氣的勸:“姑娘,公子當真不在房內,您若是真有急事兒,待公子回了,老奴再差人去暖春閣通稟姑娘,可好?”
顧儷哪裡肯信,這兩日顧微涼休沐,往日不上朝他必會在書房處理公務,怎麼可能不在!
顧儷斷定顧微涼在書房,便大著嗓門道:“蘇府右相之女在我們顧府落了水,現在還昏迷不清,若是出了事兒,那不是給二哥哥添麻煩麼!”
吳媽媽神色一變:“什麼?蘇姑娘在顧府落了水?”
顧儷咬著唇,擔憂道:“蘇婉與我素來有些交情,今日本是來陪我作詩彈曲,沒想方才在園子裡落了水,我請了大夫,可一想此事也不是小事,便急著來同二哥哥說一聲。”
顧儷說罷,門忽然被從裡頭打開,她雙眼期冀的望過去,隨即錯愕了一番:“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我可是顧家的當家夫人呢,想在哪在哪,礙你什麼事兒?”
顧儷舌頭打結,半響說不出話來,墊著腳尖往周沅身後看,企圖能見著裡頭的人,可惜裡頭空無一人。
周沅笑了,蘇婉與顧儷平日裡哪有什麼好交情,能好到蘇婉親自來顧家陪她彈曲作詩?
蘇婉性子孤傲,怎麼可能看得上顧儷,平白到了顧家來,要說沒點心思她還真不信。
“既然蘇姑娘在我們顧府落了水,我這個當家夫人自然該去瞧瞧。”
顧儷一滯,吳媽媽還在這兒,她也不敢當著吳媽媽的麵駁了周沅,隻好點頭帶路。
暖春閣因為蘇婉落水鬨的亂哄哄的,尤其是蘇婉那個貼身丫鬟,恨不得將暖春閣的下人都訓一遍,若是她家姑娘有個三長兩短,老爺定不會放過她的。
周沅剛踏進暖春閣,便聽蘇婉的丫鬟厲聲道:“你們怎麼還不將顧大人請來,我家姑娘至今未醒,你們做的了主麼!”
“郎中可瞧過了?”
那丫鬟驀地一愣,朝說話的人看過去。
她一直伺候在蘇婉身邊,也是見過周沅的,方才張牙舞爪的氣勢收了大半,恭恭敬敬的伏了伏身子:“顧夫人,郎、郎中瞧過,說是嗆了幾口水,也不知要何時才能清醒。”
周沅進了裡屋一瞧,蘇婉唇色泛白,幾縷鬢發濕噠噠的貼在臉頰上,狼狽不堪。
忽然,床榻上的女子皺著眉頭,雙手緊緊絞著被褥,仿佛還在睡夢裡,呐呐道:“顧,大人…”
顧儷猛地屏住呼吸,懊惱的閉了閉眼,隨即聲音洪亮道:“二嫂也瞧見了,此事要不還是通稟二哥哥吧,若是蘇家來人了,二嫂怕也是不好交代。”
聞言,蘇婉原緊閉的眸子動了動,不可置信的睜開眼,四下掃了一圈,失望的扯了下嘴角,眼眶紅了個徹底,一雙怨懟的眸子對上周沅,牙關咬緊,像是恨的不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