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商量爭吵了許久,韓銘還是妥協了。
隻是這次無論是他還是謝星臨都更想要繞遠路回去。
韓銘出於是想要避開官府的追捕和不必要的麻煩,至於謝星臨想的什麼,韓銘他也清清楚楚——
無非是想和這個小公主多待一會唄。
以前二人一起合作的時候，他原本見慣了這人的絕情。
殺人染血絲毫沒有片刻猶豫,每次收完訂單身上的紅衣便染滿了鮮血。
他萬萬沒想到像他這般的人竟然還會動凡心。
隻不過這次確確實實是錯付了。
畢竟這二人的身份擺在那裡，想要在一起便是比登天還要難。
這段時間蘇秋格一直都是十分清醒的。
她也嘗試過入睡,並且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隻要自己睡著了應該就離開了。
但是她死活就是睡不著,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難以入睡。
她這幅樣子被身邊的人看在眼裡,便會以為她是為了想回去而發愁，愁的輾轉發側。
於是謝星臨更加沉默了,隻是默默地加快了趕路的進程。
這晚上他們準備露宿在臨近皇宮的一家酒樓,來的路上謝星臨給她買了許多小玩意，有簪子絹花香囊等等，估計是為了幫她排憂解悶。
沒過多久便到了京城邊緣的地帶,這天白日裡剛好有富貴人家的女兒在比武招親，蘇秋格覺得有趣便停在這附近觀望了起來。
說是比武招親，其實倒是沒有那麼誇張，無非是在上邊搭一個擂台，最後取勝者的獎勵是一件做工精美的嫁衣。
蘇秋格猜想這家主人的本意應當是不想直接說明,但是本意卻是想要將取勝者將嫁衣獻給自己的女兒，想到這裡，她有些好奇流程，便停在那家酒樓附近想要看看最後取勝的人是誰。
這時候台上站了個耍刀的,模樣生得十分凶狠，看起來就很不好惹。
這人已經守著擂台站了許久，那些上前去挑戰的紛紛都被打退了。
旁邊的人都在小聲議論。
“這耍刀我認識呀，就是先前那個鏢局的，好像姓林來著。”
“對對，我聽說這人功夫極其了得，先前便有人說他是鏢局數一數二的人物。”
“這姓林的估計對萬老板的女兒傾心已久了，我看這次是沒人和他爭了。”
“且不說有沒有人和他爭，就算有，那也拚不過人家呀。”
“萬老板他也果真舍得，那嫁衣是前朝繡娘留下的吧，就這麼拿出來，不怕那人拿著就直接走了？”
“你傻呀，萬老板的女兒生得這般貌美，哪個傻子會為了一個嫁衣去拚命將美人棄之於不顧，更何況入了他們家，有的是錢呢。”
聽到他們這邊在這樣議論，蘇秋格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嫁衣上邊。
那嫁衣的樣式被畫在了張貼的告示上，蘇秋格看了一眼，覺得款式花樣什麼的都和現如今的漢服有些相像，然後忍不住轉頭對謝星臨說，“這衣服可真好看。”
比現代她見過的那些都要好看不少。
因著被張貼告示追捕了的原因，在外頭的時候他便戴了那日買的狐狸麵具，隻能瞧見他的唇和下頜，看不清他的具體表情。
她發現他喜穿梅紅色，今日也是一身梅紅襯得膚色白皙，滾邊處修了繁雜的花樣，她想了想剛剛看見的嫁衣便繼續說，“和你今天這身倒是挺配的。”
謝星臨沉默了一瞬，緊接著，還想繼續說什麼的蘇秋格便詫異地看見自己身旁那抹梅紅的身影腳尖微微一點地麵，就朝著擂台那邊飛躍過去。
蘇秋格這邊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那人已經施施然落在了擂台台麵上。
沒等她發出什麼感慨，身邊已經有人露出了震驚甚至乃至鄙夷的神情。
“我沒看錯吧，這人……”
“這人居然上了擂台，看他那副細皮嫩肉小身板的樣子，能鬥得過林鏢頭嗎？”
“你彆說，說不定是為了萬家那小姐和財產決定拚拚命了。”
“我真擔心他一下子被林鏢頭給打死了。”
蘇秋格雖然驚訝於他會直接上去，但是她也見不得彆人這般說他，於是便轉過頭為他辯解道，“不是吧，人家還沒出手呢，你怎麼知道不行啊。”
那人也不肯示弱，直接與她爭論道，“姑娘，不是我說，這人的身段一看就像是那些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哪能比得過林鏢頭啊。”
蘇秋格便冷哼道，“你這不是以貌取人嘛。”
韓銘也瞧見了，慢悠悠湊到蘇秋格麵前然後哼哼一句，“以前他可從來不喜歡湊這些熱鬨。”
蘇秋格一噎，沒和那路人爭論了，轉眼看向他。
麵對她的眼神，他則是笑眯眯地說，“怎麼，不明白嗎，就因為你說了一句覺著那衣服好看，他二話不說就上去了。”
蘇秋格沒說話了，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韓銘那邊便揚眉繼續道，“換做以前，像是我們這種活在黑暗裡的人，怎麼可能去摻和這種陽光底下的事情，特彆像是這種出風頭的事兒，要是被彆人覺察到了，那對於我們來說便是無窮無儘的危險。”
畢竟作為刺客，越普通越泯然眾人便是越安全，越是鋒芒畢露越容易被人記住那便是越失敗。
蘇秋格垂眼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
韓銘見她麵露失落之色，然後便笑了一下，“不過我要是是你，估計也會選擇回去，畢竟跟著這樣一個刀口舔血的人過著被追殺四海飄零居無定所的生活，哪有皇宮裡邊備受寵愛應有儘有的日子來得自在。”
蘇秋格沉默，緊接著沒有搭理他了，將目光轉向擂台。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些人說的十分有道理。
那鏢局的男的看起來確實令人犯怵，長了一身的腱子肉，兩把刀看起來威風凜凜，一看就是手上沾過血的，謝星臨站在那兒確實和人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麼一看，好像確實有點懸……
瞧見身邊的人越說越過分，甚至還說什麼萬一這人一不下心被林鏢頭一刀砍死了可怎麼辦。
難免受這些話語影響，蘇秋格這下也擔心起來。
姓林的鏢頭明顯瞧見他這幅模樣也覺得十分神奇，笑了幾下便道，“小兄弟，你是上來開玩笑的麼？”
謝星臨沒有搭理他，取而代之的是緩緩將身側的劍抽出來。
他這懶得搭理並且幅絲毫沒有把自己當回事的樣子明顯令姓林的覺得十分沒麵子，於是他也不想和他再寒暄什麼了，直接提起手上的兩把大刀就朝著謝星臨那邊砍過去。
他這刀朝著他臉上的麵具那邊砍去，本意是想接著刀風劈開他的麵具，順便看看這人大白天戴著個麵具究竟是在裝神弄鬼還是什麼意思，誰知道這人的身法遠比他想象的要好許多，直接一歪身子就躲過了他的砍刀。
在閃躲的時候，紅色的衣角翻飛，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戴著麵具的人便提劍朝著他這邊刺過來。
那把劍錚錚作響，帶著刺眼的寒芒朝著他這邊刺過來，充滿淩冽的殺意。
林鏢頭瞳孔一縮，緊接著被這勢頭逼得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後退幾步後，他這才開始正眼看自己身前的那個人。
那人戴著半麵的狐狸麵具，襯得下頜線精致，光看身段像極了那些京城打馬看花的富貴公子哥，但是卻又帶著一股子冷峻感，本是清清冷冷的，提著的劍上邊劃過寒芒，原本妖豔的紅衣卻也帶了幾分煞氣。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那人身形如同鬼魅般貼了上來。
他的動作很快，快得讓人有些許看不清，見此，林鏢頭額頭浮上一抹冷汗，緊接著一道冷風朝著他的頭頂劃過，他勉強避過。
他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和匪徒之類的亡命之徒也交手過，在刀口舔血慣了，見到這劍光便知道這人不簡單，他的劍法絲毫不花裡胡哨，基本每一劍都帶著渾然天成的殺意。
更像是一個天生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刺客。
台下的人比林鏢頭反應稍微慢點，原本以為林鏢頭能將這戴著麵具的人一招擊敗，沒想到這二人還打得有來有回。
蘇秋格在台下也看得有些震驚。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台上戴著麵具的人微微側目，和她對視了一會，麵具下的眼睛閃過一點漆黑的寒芒。
似乎是讓她等得太久了。
這麼想著，他身上的氣勢就瞬間變了。
在那一刻，驚天的殺意爆發。
一直以來他身上的殺意都是十分內斂的，似乎還帶著一股子戲弄之意，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林鏢頭心中壓力驟增，麵上冷汗更多。
憑著這麼多年的經驗，他感受出來了，要是要是自己躲不過的話——
很可能會死。
但是這次那人的動作更快更迅速，華麗的紅袍翻飛，他像一隻紅色的蝶朝著這邊落下，寒芒微閃之間劍也將至，林鏢頭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劍朝著自己的門麵刺過來，腳下的動作仍舊比不上那人的速度，就在他以為今天自己就要交待在這裡的時候，那把劍忽然停下來，停在他的鼻尖前一點。
全場寂靜，之前那些起哄的人紛紛安靜下來。
一滴汗順著林鏢頭的鼻尖滑落，他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緊接著，那穿著紅衣的男子微微挽了個劍花，將那把帶著煞氣的劍收回身側的劍鞘中。
林鏢頭終於鬆了一口氣般，緩緩吐出一口氣，歎氣說了句，“是我輸了。”
生死之際便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輸得心服口服。
這時候台下的人都反應過來了，也明白剛剛那翻打鬥有多精彩，紛紛鼓掌喝彩。
穿著紅衣的男子在擂台上站了一會，始終沒人敢上來挑戰，最後有人敲了一下鑼鼓，示意這場比試徹底結束。
緊接著便有幾名侍女齊齊抬著一木質托盤上來，上邊呈放著那件紋著仙鶴金線勾纏的火紅嫁衣，在陽光下耀眼華麗。
人群都在紛紛感慨，“林鏢頭追了萬家小姐那麼久，萬家小姐好不容易態度鬆了點，誰能想得到半途還有一個這樣的人來截胡呢。”
“所以這人嘛也是要看運氣的，林鏢頭運氣不好，也怪不得彆人了。”
“那人戴著麵具，可是因為生得不好看？”
“說的也是……我先前便見過一個燒傷的人戴了麵具，摘下來的時候可嚇人了。”
“唉……那這也……”
這時候林鏢頭也走了上來，雖然麵色難看，但是還是懷著真心實意地說，“好兄弟，你功夫這般了得，往後可一定要好好保護好小姐。”
在他這話落下之後，那戴著麵具的人微微側過頭，聲音冷冷清清，“我有說過要娶她？”
林鏢頭愣住了，就聽他淡淡道，“不是說贏的人便能有這件衣裳麼，先前可沒說過還要對人負責的。”
林鏢頭瞪大了眼，緊接著滿頭霧水地問，“那……那你是為了……”
這下子台下的人也聽見了，各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就見那人旁若無人地攬著嫁衣朝著落在台下，緊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台下的人反應過來後，瞬間炸開了。
“這人什麼意思？他隻是為了那件衣服？”
“那件衣服畢竟是前朝有名的繡娘留下來的，價值連城呢。”
“可是那也沒入贅萬家來得實在啊，萬家富可敵國，我聽說那小姐也是美若天仙，這人想的是什麼？”
“這……這簡直……他隻是隨便上來玩弄一番的麼？”
“誰知道呢……我聽說這些武功高強的人，心思都古怪的很，說不定隻是想上來切磋一番罷了。”
林鏢頭怔怔地看著那抹紅色的影子消失在遠處，想起他走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淡聲說的那句答複。
“你可以為了你的心上人，我為何不可？”
蘇秋格在人群沸騰的時候便悄悄跟著韓銘走了出去，緊接著便回到了酒樓。
到了酒樓的時候，那抹紅色的影子已經在了。
畢竟是出了大風頭，肯定會招腥。
他應當是為了甩掉那些跟蹤的人，最後再來和他們會和的。
他正用手撐著頭，歪著頭看著她，手上把玩著酒杯，而那件紅色的嫁衣被放在了房間內顯眼的地方。
他沒說話，但是目光卻一直放在她身上，似乎是等她主動開口。
她想了半天，最後終於憋出來了一個——
“謝謝。”
聽見這句“謝謝”，他微微一怔，緊接著將目光轉向彆處，但是不知為何，她竟然從中覺察出一絲失落出來。
她抿緊唇，仔細思索了一下，畢竟他都做了這麼多，或許單純說一句“謝謝”確實太輕了。
但是她又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才能表達自己此刻的情感，便上前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夜明珠？黃金？琉璃？還是什麼……等我，等我回了宮，我便將東西帶給你。”
聽見她這麼說，他麵色微微陰沉了一點，緊接著站了起來，朝著她這邊走近。
許是被他身上尚未褪去的殺伐之氣嚇到，她便忍不住朝著後邊退了一步，抬眼看著他麵無表情地走近。
她覺得他可能是生氣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生氣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就更加著急地思索著對策，一雙眼睛有些慌亂地看著他。
他到了她跟前，垂眼凝視了她許久，緊接著微微俯下身，修長的食指微微抵上自己的麵部。
在和她對視的那一瞬間，他身上的所有的凶煞之氣都收斂了起來，像是野獸褪去利爪和獠牙，將最脆弱的地方展露出來。
他垂眼看著她，緊接著緩緩道，“那些我都不想要。”
她被他這樣看著，竟然從那雙黑眸中覺察出幾分繾綣溫柔出來，她攥緊了手腕，“那……那你想要……”
他盯著她，然後柔聲道，“親我一下。”
“啊？”
她似乎是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他便湊得更近了，這般近的時候說話的時候能夠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臉上。
他將臉湊過去，繼續麵無表情地重複了一句，“你親我一下就好了。”
她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紅了。
他仍舊這般看著她，將她看得越來越羞澀。
他微微揚了一下眉頭，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
她最後咬了咬牙，然後像是突然要豁出去的一般想要踮起腳尖親他的右臉。
誰知道在這一刻他忽然轉過頭，蘇秋格就這般毫無覺察地直接撞在了他的唇上。
磕得有些疼，她眼睛有些紅，想要退後，那人的唇卻追了上來。
他攥緊她的手臂，但是這個吻卻是格外溫柔的，和他以往的作風不太相似。
他側著頭，一點一點去親吻她，動作顯得有些緩慢，漸漸地她不便也再害怕了，反而是抬眼去悄悄看他。
這麼近距離地看著他，便更加覺得他生得還是過於好看了，那種令女人都忍不住嫉妒起來的好看。
然後她忍不住咬了一下他的唇，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唇色顯得殷紅。
他這麼盯著她看了一會，然後湊近了啞聲道，“那件衣服，今晚可以穿給我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