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姚芬芳手捧著一把沾著泥土的小鳥蛋重新進屋後, 姚誌遠可算是明白他這大妹為何能在這個窮困的年代把自己養的那麼富態了。
因為對方道:“哥, 你先吃著,不夠吃的話, 我下午再去給你往回弄。”
感情這玩意是要多少有多少啊?
姚誌遠從她掌中拿過一個鳥蛋,正準備在桌子上輕敲剝殼, 便被姚芬芳製止, “哥,你乾啥呀,這些都是生雀兒蛋, 你敲上去不是得流一桌子嗎?到時候要讓奶發現了, 咱倆就都玩完了。”
姚誌遠瞪大了眼,“生的?”
那得多腥啊?
姚芬芳點頭, “是啊,生的好吃呢。”
說著,她將麻雀蛋全部放在桌上,從其中拿起一顆後, 仰脖子雙手將蛋殼扣開。
蛋清蛋黃一齊入口,囫圇咽下去後,她爽快道:“真好吃!”
姚誌遠這會兒是真有點餓了。
想著自己這些天也沒吃到過啥好的, 就醫院供米飯那天, 姚敏敏後來逼不得已才給他打了個肉菜回來。其餘的日子說不上吃糠咽菜, 但也就是窩窩頭玉米糊糊輪流著上了。
一咬牙,一憋氣,姚誌遠學著姚敏敏的樣子扣開一個鳥蛋入口。
“咋樣?”
聽到姚芬芳的問話, 姚誌遠咋吧了下嘴,“炒一炒肯定好吃。”
他還是吃不慣生的。
姚芬芳點頭,“要不是奶快回來了,我就給你炒了。可惜炒了蛋後鍋得好好洗洗才能去味,我怕來不及洗完奶就到家,奶鼻子尖,聞到的話咱以後就彆想偷摸著吃東西了。”
姚誌遠對這生雀兒蛋沒什麼興趣,示意姚芬芳趕緊把桌麵上的那些蛋給解決了。
姚芬芳一口一個,沒多久桌麵上便隻剩一堆蛋殼。
這東西好拾掇,塞入炕洞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後,姚芬芳重返姚誌遠的房間,“哥,你給我好好說道說道,我以後該咋做,才會有城裡人可能看上我啊?”
姚誌遠蔫蔫道:“哥還餓著呢。”
姚芬芳道:“奶待會回來把糧食拿出來後,我就給咱做飯吃!要是晌午你在家裡吃不飽的話也不怕,我還埋了好些個麻雀肉在後屋地裡呢,等奶去上工後,我把那雀兒肉挖出來給你燉湯喝。”
姚誌遠:“……。”
你這是把人家雀兒的一家都給霍霍了?
不過閒著也是閒著,這時代又沒有psp手機跟電腦,宅家裡沒人陪著說話真心沒什麼意思。
輕咳一聲,他出聲道:“那你給哥倒杯白開水來讓哥先墊墊肚子。”
聽到這話,姚芬芳麵上滑過一絲愧疚。
她哥這是真的餓了啊,否則一個大男人,哪能說出用白開水墊肚子這種顯得特彆讓人丟臉的話呢。
接過姚芬芳遞過來的搪瓷杯,姚誌遠放唇邊抿了一下後,緩緩開口道:“賢惠、善良、名聲好這些是虛的,咱們暫且不提。先說說聰慧,一百以內的加減法你都會嗎?”
“這我會的。”
“93加72等於多少?”
“emm……emm……175?”
“82減57等於多少?”
“35!”
姚誌遠已然無語,“紅寶書語錄你能背出來幾條?好好學習……”
姚芬芳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她哥這是讓她順著往下接,“天天向上!”
“沒有調查……”
“就沒有發言權!”
“哪裡有壓迫……”
“哪裡就有反抗!”
“前途是光明的……”
“道路是曲折的!”
嗯,記性還是好的,不算是徹底沒救。
“智商還可以,聰慧這個名聲還是可以爭上一爭的。”
姚誌遠給出這樣一個評價。
正要就下一點‘能說會道’展開討論,卻聽院子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音。
與之伴生著的,是苗杏蘭那極具辨識度的罵腔——“姚芬芳你要死哦,大白天的關家裡門背著人偷吃是咋地?趕緊過來開門!快開門!開門!”
姚芬芳身軀一震,麵上露出個委屈巴巴的表情,“哥,等我做完飯咱們接著說啊。”
姚誌遠衝她擺擺手,“去吧。”
以飛也般速度將自己在地裡埋的吃食以及廚房雜物檢查了一遍,見沒什麼問題,姚芬芳理理衣襟,打開了門道:“奶,你回來啦。”
“小丫頭片子,你磨磨蹭蹭什麼呢?是不是偷吃東西了?是不是闖什麼亂子了?”
“哪啊,我剛陪著我哥說話呢,他一句話沒說完,我總不能半途直接就離開了吧。”
“誌龍回來了?”
“不是,是我大哥。”
大哥不就是……
“mmp的,姚誌遠你還知道回來!你聯同那醜貨李有才一起欺負老娘,你咋不跟他住到一塊去啊!你咋不去給人家當孫子……”
話還沒說完,便聽室內響起一道清脆的物品破裂聲音。
出於自然生理反應,苗杏蘭的脖子立刻一縮。
片刻後,見沒有任何東西砸在自己身上,她不由氣的再度開罵。
緊隨而來,又是接連兩道啪啪的響聲響徹在耳邊。
“你TM再在外麵指桑罵槐,勞資待會就把你家給你砸嘍!”
聽到這話,姚芬芳不由再度在心中感歎,她哥真的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啊。
跟罵奶的話比起來,他剛才對待她時不好的語氣根本就不算什麼!
苗杏蘭被氣的唇邊發抖,深吸口氣,她對著姚芬芳道:“你去把你大哥攆走。”
姚芬芳還未答話,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誰敢攆勞資,老庚婆你要是不怕被村裡人戳脊梁骨罵,你就儘管試試吧。”
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她哥拄著個竹竿子出到門外來了。
“你……你……”
苗杏蘭捂著心口。
就在她將腦子裡組織好的語言想要往外吐時,身旁的姚芬芳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奶,奶我求你彆罵了。”
姚芬芳忽然想到了隊長臨走前叮囑交代她的話,“隊長爺爺給我說了,我哥發起病來特彆可怕,趁著他現在病還沒完全發出來,我求你彆罵了。”
生於軍閥割據,長於正紅旗下,苗杏蘭這一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她能怕一個小輩發瘋?笑話!
感受到苗杏蘭強製使力想要扒開自己的手說話,姚芬芳不得不憋出大招,“奶,精神病傷人殺人都不犯法的啊!可咱要是把他傷著了或者咋地了,咱倆人都得蹲牢籠啊!”
人都有自己的弱點。
正如姚敏敏的弱點是害怕被人批鬥,苗杏蘭的弱點就是牢籠這二字了。
她一輩子都是個體麵人,哪能去蹲大牢呢?
嘴唇一時間抖得更快了一些,她顫巍巍的抬手指向姚誌遠,“禍害!”
姚誌遠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