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園宴(1 / 2)

“姑娘…您怎麼哭了?”

碧梧滿臉關切地看向了自家的大姑娘。

卻說沈沅平素的一舉一行都儘顯大家閨秀的溫婉端莊氣質,可那張灼若芙蕖的美人麵一旦落淚,精致的眉眼間,便會流露幾分顰顰又柔弱的餘味。

可謂纖柔楚楚,我見尤憐。

卻絲毫都沒有矯揉的造作感。

沈沅不發一言地接過了碧梧遞給她的軟帕,隨即為自己拭了拭眼淚。

少頃的功夫,美人的那雙水眸,終於由哀轉靜。

沈沅開口問道:“父親喚我過去,是為了什麼事?”

碧梧小心地將沈沅從那拔步床上扶起後,便如實回道:“這個奴婢也不清楚,那荷香堂來的小廝走得也匆忙,奴婢沒來得及問。”

沈沅聽罷淡淡頷首,待碧梧為她簡單地整飭了一番衣發後,主仆二人很快便又到抵了荷香堂處。

堂外的菡萏池上,靜水起漣漪。

斑斕的各色錦鯉也在池中歡快地遊動著。

還未邁過門檻,沈沅便從堂外聽見了音量不小的陣陣泣聲——

“回來就好…渝姐兒你能回來便好,你是不知道你父親近來有多惦記你,他茶飯不思,人都瘦了一圈啊!”

說話的人是沈弘量的繼室劉氏,而劉氏的身旁還站著一位年歲不大的少女,她穿著一襲胭色的薄羅褙子,模樣很是清秀。

這少女是劉氏所出,亦是侯府的嫡次女,名喚沈涵。

沈涵注意到了站在堂外,卻未進室的長姐沈沅,便用帕子拭了拭未帶任何淚水的眼角,又衝她的母親使了個眼色。

沈沅則仍不動聲色地看著,堂內那“感人肺腑”的團圓場麵。

一陣壓抑又哀柔的哭聲頓又響起——

“嗚嗚…父親,女兒對不住您…小娘她…她為了護著女兒,在那場匪患中被土匪殺死了,女兒都未來得及給她下葬,便被那群惡匪虜到了山中,幸好一個好心的農戶救了我,女兒這才保住了名節,沒被人玷汙了去……”

從沈沅的這個角度,隻能看見沈渝哭得一起一伏的纖瘦背脊。

卻能清楚地看見,沈弘量在看向沈渝時,眼神中充斥地儘是父親對女兒的疼惜,和慈愛。

沈弘量將她從揚州接到京師的緣由,便是以為沈渝和她的小娘都死了。

而她從揚州被接到京城後,也與沈弘量見過數麵。

沈弘量卻對她這個沒在身旁養大的長女態度淡淡。

他看向她的眼神,也似是在看一隻蜉蝣。

品不出什麼厭惡的情緒來,卻儘顯著不在意。

沈弘量寬慰沈渝道:“孩子,你能平安回來便好。為父會為你的小娘立個衣冠塚,還會將她的牌位放在沈家的靈堂,你也放寬心緒罷……”

沈渝重重點頭,語帶泣音地回道:“多謝父親…還想著我的小娘……”

劉氏聽罷沈弘量竟是要將一個妾室的牌位放在沈家的靈堂裡,麵色微微一變。

可轉念一想,沈渝的小娘唐氏,生前雖然最受沈弘量的寵愛,卻是個薄命之人。

既然她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也犯不著再同一個死人計較。

劉氏也一早便瞥見了站在堂外的沈沅,卻裝作一副才看見她的模樣,小聲提醒沈弘量道:“侯爺,大姑娘她也過來了。”

繼母劉氏的話音甫落,沈沅便邁進了門檻,款款地走到了沈渝和沈弘量的麵前。

沈沅對著沈弘量微微福身,恭敬道:“父親。”

沈弘量對著沈沅“嗯”了一聲。

而體態玲瓏嬌小的沈渝因著傷感,還於適才撲入了父親沈弘量的懷抱中。

沈弘量安撫性地拍了拍沈渝的肩膀,隨即便示意她看向沈沅。

沈渝的眼眶含淚,待轉身看見沈沅時,麵色卻是驟然一變。

“你……”

看著她驚訝的神情,沈沅的眸色卻很是沉靜。

可那沉靜中,卻又透著幾分不易被人察覺到的寒意。

做完那場冗長的夢後,許多隱於腦海的記憶也於沈沅清醒後,紛至遝來。

前世的這日,陸諶來府提親。

當日的下午,沈渝便回到了侯府。

一樣的哭天抹淚場麵,一樣的驚詫神情。

種種細節,絲毫未變。

思及此,沈沅將眸中的寒意逐漸收斂,轉而溫柔一笑,先開口道:“渝姐兒,我是你的長姐沈沅,前幾日剛被父親從揚州府接回了京師。”

劉氏看出了沈渝的心思,道:“渝姐兒,你和沅姐兒是親上加親,你們姐妹難免要長得更像一些。”

沈沅的笑容漸漸轉淡。

劉氏這話說的卻然不錯,她和沈渝還真是親上加親。

沈弘量在年輕時,竟也同陸諶一樣,娶了唐家的一姐一妹,享到了惹人豔羨的齊人之福。

而母親唐氏,在沈沅剛出生時便去世了。

沈沅雖不知道在她生前,沈弘量對母親的感情到底幾何。

可看沈弘量對她的冷淡態度,她便能猜出,他應該也同陸諶一樣,做了些寵妾滅妻的事。

沈渝的眼睫垂著淚珠,見沈沅同她開口先講了話,便嗓音糯糯地喚了她一聲:“長姐……”

沈弘量見沈渝似是有些怕生,便對沈沅叮囑道:“渝姐兒既是平安歸府,你身為長姐,日後要對她多多照拂些。”

沈沅微微頷首,平靜地應了聲是。

劉氏看著沈沅低下了她那纖細優美的雪白頸子,心中不禁暗歎,這揚州的鹽商竟也能養出這樣儀態端淑,氣質高雅如蘭的姑娘,還真是稀奇。

反觀她的涵兒,自小被嬌養在京城侯府,都沒有她長姐沈沅一半的出塵氣質。

沈弘量命著妻女落座後,劉氏還在細細咂摸著他適才的言語。

越品越覺,她家老爺還真是偏疼沈渝這個庶女。

這沈沅的年歲雖然比沈渝長了幾歲,可她剛從揚州到京師來也沒幾日,她還未完全熟悉京城的環境,同沈渝也是第一次見麵。

沈弘量但凡是公允些,都該說句:你們兩個姐妹間,要互相照拂。

而不是讓這個初來乍到的嫡長女,單方麵地去照顧沈渝這個庶妹。

下人已經為堂內的主子們呈好了茶水,劉氏端起了手旁剔紅高案上的茶盞,輕輕地啜了口熱茶。

隨即又想,反正沈沅也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沈弘量無論是冷待她,還是寵愛她,都同她關係不大。

隻要沈沅和沈渝不會耽誤她涵姐兒的前程,她也會繼續在她們的麵前做個賢良的繼母。

劉氏又用眼掃了下容貌肖似的沈沅和沈渝,她似是突地想起些什麼事來,便連忙瞥向了坐在她身旁的沈弘量。

沈渝既是被尋回來了,那沈沅和康平伯陸諶的婚事,到底還作不作數了?!

沈弘量自是察覺到了劉氏的目光,待他將手中的茶盞置於高案後,便對著一眾妻女道:“天色不早了,你們都回各自院子歇著去罷。”

眾人齊聲應是。

沈沅剛要起身,卻聽沈弘量又道:“渝姐兒單獨留下,為父有話要同你說。”

***

離開荷香堂後,天色已近黃昏,微風四拂。

碧梧氣鼓鼓地跟在沈沅身旁,小聲埋怨道:“侯爺他也太偏心了…我都替姑娘難過。”

說罷,碧梧掀眸看向沈沅時,卻見她容色溫淡,隻平靜回道:“碧梧,你我走快些,好回院子裡收拾東西。”

碧梧不解:“姑娘,我們為什麼要收拾東西啊?”

沈沅沒回答碧梧的問題,隻轉眸笑而不語,定定地看了她一下。

隨即,碧梧便看著自家主子那白皙耳垂上墜著的耳鐺,倏地開始微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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